“不,奴婢是想到……”陈凉真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奴婢是想到,以前跟宫里的小姐妹待在一块的时候,总喜欢谈论清河王,他保家卫国、平定山河,是我们的英雄啊。”
“后来好姐妹反目了,奴婢还在想,英雄总不会变吧。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没想到有一天清河王竟然参与这场霍乱天下的谋逆,他将矛头对准的,可是他曾经保卫过的家国啊。
她抬起头来,大眼泪汪汪的,“殿下,您说,利益二字,当真如此重要么?”
原来是偶像破灭了吗?
古今中外的少女,谁年轻时候没氪过几个渣男偶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明月辉顺着杆子爬,故意诱导陈凉真。
利益?
她才不相信陈凉真口中的清河王沈南风会因为利益与周满勾结呢。
按照陈凉真的说法,清河王沈南风已经誉满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根本不需要再获取什么利益。
就算他想窃那最上面的位置,自己起兵便是,何必再借周满的名义。
何况游戏里,最后建立周宋的,也只得周满一人,根本没有一个叫做沈南风的功臣。
小皇帝这边,他的存在不仅消弭于人们口端,连史书上的记载也一并抹去了,就好像没这个人一般。
该是有多恨一个人,才连他的存在也抹去啊。
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了清河王沈南风,正在干一件两边讨不了好,完全没有任何利益可言的蠢事。
她的心里,又显现出那个影子。
夕阳的光晕里,沥沥的风里,那个骑着白马,看不清面貌的男人。
这个人,真的会为了讨那点根本不存在的利益,与周满相互勾结,令自己成为千古罪人的同时,去陷他曾保卫的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吗?
是的,明月辉倾向于,他并没有参与这场谋逆,而是因着某些原因,他不想再为西梁司马家卖命了,对周满的叛变采取了不管不顾的默许态度。
陈凉真到底还是太年轻,她不懂得世界上除了利益驱动之外,人类还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情感,驱动着他们做些匪夷所思的事。
明月辉有个经纪人朋友,她少年时识得了真心相爱的初恋,为他辍学打工供其读书,为他泥海翻涌拼命创业,为他拼酒拼业绩到落胎流产。
然而,那个初恋最终苟合了她经纪公司的年轻艺人,夺走了她的公司,并将之抛弃。
经纪人东山再起,什么气都能受,什么苦都能吃,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一旦遇到了关于狗男女的事,她就是吃再大的亏,做再看似不合理的买卖,也要把狗男女所有的生意、资源、人脉通通抢走。
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求不得。
明月辉不清楚,清河王到底是被怎样的理由驱动,才令他默许了周满的叛变,眼看这满目山河崩塌,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只是她知道,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只不过如今,明月辉在明知陈凉真的推断有误的情况下,以势导势、顺水推舟,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凉真,你有没有想过,清河王教咱们去长安,其实是别有用心?”明月辉道。
然后她眼看着那起伏的肩膀陡然停住。
心底悄然一笑,明月辉搓了搓发凉的手,继续道,“你想想,清河王教我们去长安。长安据淆函之险,现在又被吴王司马翎占据,这位王爷可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选。”
“乍看很安全对不对?”
陈凉真耳朵动了一下,然重重点了一个头。
“可越是这样,就越被叛军首领周满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月辉的声音压了下来。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长安一日不取,周满寝食难安!”一字一句,她说得又缓慢又笃定。
“所以你说说,咱们这些投奔吴王翎的皇家之人,会落到什么下场?”
轻则不留全尸,重则烹之煮之。
陈凉真整个人如堕冰窟,她一点一点抬起头来,淡雅稚嫩的小脸上满脸惊恐与挣扎,“清河王,清河王,怎么会害我们至此!”
他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啊,他为何会去教信仰他的人民白白送死?
瞧着陈凉真信仰崩溃的模样,明月辉心底有些软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结局,最后据守长安的吴王翎会全线溃败。其实按照现下的形势来说,奔走长安确实是一条不失为正确的明路。
站在清河王的角度来看,他并不知道周满最后会称帝,也不知道所有的抵抗都是螳臂当车。
他也确实是为了放百姓一条生路才指了这条西行之路。
然而,明知这条是死路的明月辉,却也不得不颠倒黑白,算计利用。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
……
林中偶有飞鸟,前边的宫人兴奋地呼喊,“殿下殿下,下一个村庄离咱们不远了。”
明月辉掀开帘子,蓦然看到不远处的重重炊烟。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明月辉心中想,要想一个办法,既能令众人放弃西行的计划,又能摆脱这些宫人,避免袁皇后曾经的命运。
她其实大可以一个人逃掉,送这群宫人去死。只是如今宫人们还没有害过她,她不能因为一个可能性就葬送掉他们的性命。
明月辉揉了揉脸。
这不是个皇帝养成游戏么,怎么被她玩成绝地求生?
“你与林侍卫相熟对吗”明月辉回过头问道。
身旁的陈凉真尚且还挂着泪珠,一副恹恹地模样。
听闻明月辉的话,她点了点头。
“凉真,为今之计,咱们必须改道。”明月辉伸出手,搭在陈凉真略有老茧的小手上,“然人心浮动,宫不一定会理解。”
“本宫,需要林侍卫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