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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狂士楚歌(2 / 2)

可他列好了完整的计划,唯独没想到自己身上的暗疾会突然发作,病情渐重。

他现存的儿子最大也只有二十多岁,虽可独当一面,对上世家大族那些老狐狸终究差了一些。

而少年不输成人之智,自幼便绝顶聪慧、通透过人的曹冲并无向上之志,曹操到底没法狠下心,不顾曹冲的意愿将他推入荆棘洪流中。

思来想去,综合性格与才能,最合适的人选便是有着少年心性,又不失沉稳与野心的曹丕。

他欲立曹丕为嗣子,在力不从心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铺平道路。本身重量足够,对曹丕有救命之恩,影响力深重的郑平该如何安排——就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并非摇摆不定,而是郑平确实令他觉得为难。

曹操好不容易做出决定,在杀与纵中选择了后者,郑平刚才的那番话又令他杀心毕现。

那话的意思是——为了权力的顺利交接,维持局势的安稳乃是必然。他必须收手,结束暗中的布置,放过孔融、崔琰、杨修等人。

这确实是实话,甚至一语中的,却让曹操目生阴霾。

若非曹操找了许多名医分别诊治,比对诊断之词,确定他这病是因为年老和多年征战留下的暗伤,上回的刺杀不过是个引子,他定然怀疑是不是郑平在其中捣了鬼。

——怎会那般之巧,在他狠下心决定一个个地除掉孔融等人的时候,忽然就病重了?

哪怕确定此事八成无郑平无关,在听到这句“贴心”的提示时,他仍控制不住横生的戾气。

这道戾气转瞬即散。

不论他再怎么着恼,他不能再贸然对世家出手这是事实。

郑平不过是将一切挑明罢了。

“祢正平此人,表面清狂无状,实则进退有度,立浊世而清,登朝堂而隐;举重若轻,视权势尊崇于无物,无人可驾驭之。需寻常用之,以情待之,方得始终。”

……

郑平已离丞相府,并不知曹操对自己的评价之语。

对于曹操的病情与最后的抉择,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正如他对曹操所说的那样,曹操这病是自然反应。

是人就会生病,六旬老人本就精气不足,长期操劳当然会引起身体不适,甚至引发年轻时留下的暗疾,病来如山倒。

这病暂时对寿数无碍,却不许他再耗费心力,便有了今日的事。

曹操遇刺伤了元气是因,却不是根本之因。

正是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因,宛若一只同样不起眼的蝴蝶,振翅而飞,将未来转向另一个方向。

而他郑平,不过是因势利导,顺势替这辈子的好友谋求一个生存保障罢了。

在上马车的半途,他看到坐车而来的司马懿,目光短暂交接,各自领会含意。

两人很快便移开视线,如以往在外表现的那般关系泛泛,坐着车擦肩而过。

郑平回到家后便未再出门。

没过几日,他得到自己与孔融等人因朋党营私,情节恶劣而被罢免的消息,并无任何惶然之感,反而就此放下心,每日调香抚琴,与一众好友饮酒作赋。

上门来蹭酒蹭烤肉的郭嘉等人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因为他们都知道曹操此举是为了什么,没什么可安慰的。

没过多久,曹操以病致仕,曹丕接任魏公之位,入主丞相府,以正妻之礼迎娶铜醍侯从妹郭暄,重新启用郑平、孔融等人。

曹丕任了多年魏王,直到曹操与荀彧先后寿终正寝,他才接下天子的退位诏书,改国号称帝。

延续四百年的汉朝就此落幕,曹丕追谥曹操为魏武帝,立郭氏为后,改官制为九品中正,废副丞之位,复立三公并立虚职,讲议朝政。

土德代火,郑平这个汉代留下的县侯自然要被收回封地。

而曹丕竟似忘了此事,依旧保留郑平有关县侯的封地、封号与待遇,并依照九品中正与他往日的业绩,欲授予二品丞相司直之位。

九品中正者,一品多为虚衔,二品实际上已是实官之最。而司直俸禄为中二千石前列,更在司隶校尉之上,隐隐高过九卿。

在听闻这一风声后,他在与曹丕私下会见时直言不讳道:“东汉苦于外戚权宦作乱,陛下此举,恐招言官非议。”

曹丕安然笑道:“朕之所行,乃遵循九品官人制。他们若有异议,便是这制度不妥,亟待更改。”

很显然,借九品中正获利的世家不可能因为所谓的“吸取前朝教训”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

“更何况,”曹丕继续道,“《吕氏》有云,‘举贤不避亲仇’。若为前人之失,而知亲而避,不敢任用贤才,岂非因噎废食,自找苦吃?”

说完这话,曹丕现出几分似真似假的愁色,灼灼地看着郑平:“朝廷新立,百废待兴,江东与荆益虎视眈眈。内兄身具大才,为朕臂膀,总不会偷懒躲闲,让朕孤苦无依吧?”

自从登上帝位,曹丕对郑平的态度依旧亲近,却多了几分随和与耍赖般的强势。

郑平对权势并无欲望,却也不似其他性情奇异的隐士那般避之不及。

他素来遵从顺势之道,在未现劣势之前,他不会因为未来可能有的忌惮与危机而向当前避退。

因此,从善如流地接下司直之位成了不予思考的选择。

他被授予紫绶金印,督察诸史百官,裁正诸事。而魏国的盛世之业,也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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