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我!”魔王急切地愤怒——她怎么可以把他忽略。
“是的,还有你;可是,不止是这个原因;”艾比安抚似地轻轻摇着魔王的冰冷修长的手,动作一贯的温柔,慢慢说:
“…merlin的伟大不是由于他永生不死,而是他的功绩;那么强大的萨拉查·斯莱特林也如常的死去了;还有许许多多伟大的了不起的巫师,他们未必不知道如何永生不死,只是他们都依从自然的法则,或是平静或是激烈地死去了——可是,后世的人们永远记得他们,像仰望高山那样敬慕他们。
…上天为我们决定的寿命是合理的,或长或短的一生已经足够我们去奋斗,去拼搏,去实现了…我想,我是不能活那么长而不发疯的。”
魔王握着艾比的柔软的小手,心里一阵发堵,飞快地反驳道:“胡说,尼可和他老婆就活了几百岁,不也活的很好?!”
艾比想起了那个有趣的老头,不由得笑了,接口说:
“可是,他也说了——那不是他费尽心力想要达成的目标,只是一次成功冶炼的结果;既然活着了,那就活着好了,毕竟他没有自杀的癖好;不过如果到时候去死了,他说他也会高高兴兴地去面对死亡!”
艾比静静地站在原地,转头看向身边枝头上的白雪,她想起了自己上辈子的慈爱的父母,好的要命的死党,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当时离开那一切时,她是何等的痛苦万分,即使再活一次,她也从未感到任何喜悦能够掩盖这种痛苦的。
艾比冷静而又轻缓地说:
“难不成让所有人都活着——这不可能吧,既然不可能,那么他们就会遵从自然的法则,我难以想象看着我的亲人朋友以及我所爱的一切都慢慢衰老死去,而我却还活着;然后怎么样呢?再去认识新的朋友,拥有新的家人,再看着所爱的这些再次慢慢消亡——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我也一次又一次地为他们心碎哀伤,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可怕场景,不,我不要。
…也许你能做到吧!你那么强大,可是…我不行,我…我活一次就够了,一次童年,一次青春,一次出生,一次死亡——这就够了。…人类的感情很脆弱,不足以承担过长的生命…至少我就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痛楚,一种不为旁人道的悲伤。
他看着艾比坚定的样子,似乎一时无法说服,于是就不再说话,只是一边慢慢拉着小姑娘的手走着,一边细细考虑起当时尼可老头说的话来——
……
“…老是活着其实也挺烦的,每天的生活都一个样子,越过越没意思…”
“…不过,好在有我妻子陪伴在我身边,两个人说说闹闹才不那么寂寞…”
“比起死亡,我更惧怕寂寞,孤独的生命和漫长的岁月,我想想就害怕;要是没有我妻子的陪伴,别说六百多年,就是六个小时我都嫌长…”
“我们会平静地面对死亡,愉快地一起躺到墓地里……那块石头,只要不是用来作恶,谁要谁拿去好了…”
——那干瘪的老头面对死亡居然是那么的豁达,那么的愉快乐观,好像死亡是场盛宴一样;那他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的执着的究竟是什么。
……
有些事他并不想让艾比知道,那就是,当初他制作魂器的时候,的确有些异样的感觉;制作第一个魂器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可他当时太年轻了,正是意气风发,根本没在意;待到制作后来几个魂器的时候他也麻木了,更加察觉不出什么问题来;更何况年少气盛的他正是完全无所畏惧的时候。
可是,后来他遇见了艾比……,艾比,艾比,艾比……
她说,试试看收回魂器吧,反正也没损失,不行再做嘛。
他不是那么轻信的人,可是他就是愿意相信她,为什么?因为她的理由很充分,还是因为她也是蛇佬腔?
他当时甚至想过,如果她胡扯的话,他回头就杀了她,还有她全家。
不过她的话显然有道理——好像她的话一直都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担心真的有什么副作用,所以他回去之后就试着收回了一个魂器,费了不少功夫,可是等他醒过来后,他立刻察觉到其中的差异——他突然感到空气前所未有的甜美,身体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多少年了,他的很多情感都变得很隔膜了,连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自己越来越暴躁疯狂,除了对于权力和控制别人的迷恋之外,开心,快乐,好奇等等情绪似乎都不见许多年了。
为了使效果更清晰一些,他又接连收回了几个魂器——结果更加明显了。
他喜欢收回魂器后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他的魔力居然意外的增强了,当他击伤邓布利多的时候,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当时并没想到能伤敌。
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初他制作魂器的时候,心里空荡荡地缺的到底是什么了——切割灵魂是在破坏原本完整健全的心灵。
按照艾比的说法是,上天造人自有其道理,给你两只耳朵就有两只耳朵的用处,你不能因为一只耳朵够听了就切掉另一只吧!
同样的,给你一整个灵魂,就有一整个灵魂的用处;不应该人为地去破坏神明的恩赐,否则当糟其祸。
——一个健全完整的灵魂是强大无比的。
仔细想想,她的话和邓布利多的话很有相似之处。
可是邓布利多的话他是听一句笑一句,觉得无稽之极,而艾比的话他却觉得十分入耳,每句都很有道理很有说服力,似乎是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的一样。
再仔细想想,其实从遇见她开始,他的生活就不断走样——
他喜欢独处,但却一再的想见她;
他做每件事必有其目的,但三番五次毫无理由的去找她却又是为了哪般;
他对爱和温情之类的软绵绵的情感嗤之以鼻,但却希望她能以此待他,能够全心地真诚地爱他,关心他,对他好。
——可是,她却说:你自己好好活着吧!我要正常的死亡。
魔王有些莫名的愤怒——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生气,紧紧捏紧自己手掌中的小手,他形状优美的下颚也绷紧了,但是他素来的思维模式向来都是没想好说什么就干脆不说。
……
走了一会儿,他慢慢抬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她似乎很担心的样子,一直在偷眼看他,看他一直不说话,终于忍不住了,怯生生的开口问:
“你,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艾比不明白,有什么好生气的,是她不想活,又不是不让他活。
魔王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释然了,什么也没说的摇摇头。
沉默了半响,接着他又很突兀地冒出另一句话:
“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语气异常严肃认真,严肃地几乎有些可笑了。
女孩果然失笑,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歪着小脑袋呆在那里——似乎没怎么想明白,只试探地说:“那……要是我非死不可呢?”
魔王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女孩笑意盈盈的眼睛——
翠绿的眼睛,忽而明亮清澈如初春的湖面,忽而又沉静如温婉的墨绿山脊;和这双眸子相比,满山的初雪晨光都黯然失色。
看着她的眼睛,魔王只觉得满心欢喜。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欢喜呢?
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他突然想起艾比送给老尼可的那句话,老头老太欢天喜地的拿去做墓志铭:
wherever she was, there was eden.
……
——怎么能…让她死呢?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