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上的士卒、工匠已经来不及撤到岸上,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跳入水中。
但等待他们的,还有更加可怕的事情。
一艘姗姗来迟的楼船出现在了水中挣扎求生的弘农士卒眼中,这首楼船充其量也只能够算是一艘中小型的楼船,但在落在水中的士卒眼中,它却像是一头破浪扬波的水中巨兽。
那战船上的三层女墙,远远望去,还有水中宫殿的美轮美奂,可在近在咫尺的落水士卒眼中,这分明就是无情索命的弓箭射击口,水中众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逃命,以避开这艘楼船。
可是在水中艰难挣扎的弘农士卒,又哪里能够逃得过水中的楼船,靠在楼船上下三层女墙上的弓弩手,施施然地开始张弓放箭,有条不紊地收割着在水中冒头的弘农士卒的性命。
站在楼船最高层女墙的丘兴,看着在楼船重重箭矢的射击下,变得越来越鲜艳血腥的河水,他哈哈大笑,蛰伏一载有余,此刻大功在手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扬眉吐气啊!
两岸的张济士卒发射的箭矢,根本射不到河东的舟师战船,丘兴完全可以悠然地发布旗号,指挥前面的五条蒙冲战船先后掉头,在河中来回游弋,不断射杀在水中挣扎的弘农士卒。
河岸高地上,张绣气喘吁吁地跑向张济,他面色着急地说道:
“叔父,军中士卒的弓箭根本就射不到水中的河东战船,侄儿已经下令停止射击,我等只能等到在河岸高地上修建起大具的投石机后,才能够投掷飞石,攻击大河上的河东战船了!”
说完之后,张绣发觉自家叔父根本没有回应,他立觉不妙,连忙伸手扶住身子摇摇欲倒的张济,只见张济已经面如金纸、嘴唇泛白,他心中大惊,连忙喊道:
“叔父,叔父!”
在张绣的叫唤下,体力透支、加上目睹河上此等惨状,内心遭受重击的张济才悠悠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看到了张绣的脸庞之后,手中用力,紧紧抓住张绣的手臂,压低声音艰难说道:
“扶住我,莫要让军中士卒看到我的模样,快,,,快下令撤军!”
“好,好,侄儿这就下令,叔父你一定要撑住啊!”
张绣几乎是带着哭腔回答完张济的话,他紧紧扶着已经虚弱无力的张济,然后仰首嘶声大喊:
“吹号,撤军!”
“撤军呜呜”
在苍凉的号角声中,在河岸上目睹河中此等惨状的弘农士卒已经军无战心,无顾河中还在苦苦挣扎,嘶声呼叫的人马,纷纷掉头往后方撤退而去。
今日大河上的这一幕,已经无情击碎了这些普通士卒安然撤退的最后一丝幻想,而那些还没来得及踏上浮桥的士卒,则在内心庆幸不已。
只是庆幸过后,他们也同其他人一样,陷入到了穷途末路的无尽恐惧之中。
入夜,张济大军营地。
今日一整日,张济麾下估摸最多也只渡过了两千士卒,剩下的那一千多士卒,半渡之时,在大河中遭遇了河东舟师,那些身在浮桥的士卒根本无力抵挡,更无处可逃,几乎是全军覆没,能够重新逃回来的士卒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整个营地,因为大军撤退无望,加上士卒亲眼目睹了河上那一场一面倒、毫无还手之力的屠杀,士气已经低垂到了极点,军中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
张济帐中。
“叔父,侄儿已经下令军中的匠人,还有士卒,连夜赶制投石机,只要再给侄儿一点时间,等到投石机修成,架在河岸高地上,我等就能够投掷飞石,掩护大军渡河了!”
张绣走近张济的床榻前,坐在了旁边,看着卧在床榻上气若悬丝的张济,张绣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自家的叔父,笑着说道。
张济摇了摇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莫要再折腾那些无用的物事了,你也是上过战阵之人,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修建了投石机,如何能够击沉那些河东的战船咳咳咳”
“那些笨重的器械,用来轰击城墙、角楼等静物还可以,用来轰击在水中来去如风、调转灵活的战船,是行不通的,那不过是我用来稳定军心的手段罢了得让军中士卒多少都还存些念想,否则这人心就要立马散了”
张绣心知自家叔父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他还是不愿在身体虚弱的叔父面前说起愈发不妙的前景,以免加重自家叔父的病情,他握着张济的手,安慰说道:
“叔父,你莫要担心,好好养病,河东阎艳的人马之前遭受我等重创,如今还迟迟没有赶到,我等还有时间,可以指挥大军渡河。”
“来不及了!”张济突然涌上一股大力,反握住张绣的手腕,他怒视张绣,挤出浑身力气地说道:
“河东的阎艳能战之兵只有数千,故而他不敢紧紧咬住大军,害怕被归心如箭、军心未散的我军士卒掉头反击,可是经过了今日的渡河失利之后,我军军心已然大乱,只怕营地里的士卒已经在偷偷私下底商议,在追兵赶至时,如何逃命投降了!”
“现下大军已近崩溃,你需要速速离开,夜间泅渡,虽然凶险,可河东的舟师也难以拦截少量人吗,你若得渡河上岸,不可留恋陕县、河南等地,切记,趁乱速速逃往长安,方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