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都是马家人,除了马腾外,马义等马氏族人,马休、马铁两个弟弟也在。
马超环视了帐中一眼后,才伸手向自家父亲行礼,马腾见他身上带伤,也摆了摆手,示意他入座不用多礼。
但马超却没有急于入座,而是站在了帐中,看着马腾问道:
“大人,孩儿原本在自己帐中养伤,是听说了河东遣使前来,才特地赶来的。大人聚众商议,莫非想要率军归降阎行?”
字眼上的议和,到了马超嘴中,就变成了归降,马腾闻声板起了脸,冷哼一声,没有回答马超的问题。
倒是一旁眇目的马义连忙起身缓和气氛,陪笑说道:
“贤侄,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是议和,归降的乃是朝廷啊!”
马超转头瞪了他一眼,忿然说道:
“朝廷?我马家凉地起兵已经有十载之久,难道还看不清这世道么,汉室已衰,朝廷还有何用,不过是当朝权臣手中的玩物罢了,关西强则归关西,关东强则归关东。叔父休要自欺,今日归降朝廷,就是归降阎行!”
马义被马超的话呛得开不了口,只好老脸一红,尴尬地咳嗽几声,重新入座不再吭声。
帐中其他人看到马义在愤愤然的马超面前吃瘪,哪里还敢再出声,个个噤若寒蝉,都看向了马腾,等他的应对。
马腾对自己这个近来锋芒过盛的长子也不甚满意,他哼了一声,黑着脸说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马超脖子一梗,激动说道:“孩儿不赞同归降!”
“你!好,好,那你说说,这是为何?”马腾闻言,脸色大变,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忍住了呵斥,戟指着当众反对的马超,大声问道。
“大人应该知道,韩遂已经领兵走陇关道,进入右扶风了。”
“哼。”听到马超说起了韩遂,马腾的脸上更是没有好色,当年他袭杀韩遂不成,反被韩遂率军击败,连随军的妻儿都被韩遂军士所杀,这桩事情一直是马腾心中深处的心病。
“那又如何?”
“此时我等正可坐观韩遂与阎行争斗,因利乘便,又何须早早急于归降阎行。”
“可笑,军中已无余粮,兵马又无立足之地,此时若不与阎行议和,士众离散,还谈什么坐观韩遂、阎行争斗。”
“军中虽然乏粮,但由谷口经泾水河谷道路,可以撤往安定。安定杨秋颇有声势,大人可以与其联合,向他借粮,约其共同起兵,谋取关中。”
“安定杨秋,郡县一豪强而已,与其相连,还不如和阎行议和,其人乃是当朝骠骑将军,又新督领司、雍、凉三州之地,有兵有粮,方才是成事之人。”
马腾从卫觊口中和其他途径,也得知了一些有关于关东局势的事情,知道天子虽然继续东迁许都,但阎行却也和曹操议和,给自己在关西赚取了足够的政治资本。
马超却摇了摇头,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
“大人难道不明白么,正因为安定杨秋只是一郡县豪强,才会敬畏我等,一样害怕阎行占据关中后对其进行吞并,所以他才会和我等联合以求互保。”
“可若是归降了阎行,河东势大,我等就如同入网的鱼鳖,再无反抗之力。我等兵不满万,军中又多悍勇之士,事后阎行若起了忌惮之心,生杀予夺,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还请大人三思啊!”
说到这里,马超原本义愤填膺的气势也有所缓和,多了几分苦口哀求之意。
马腾此时因为愤怒而举起的手也放了下来,他瞪着自家长子马超,虽然心中也觉得马超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在这桩事情的决定上,马腾却不打算听从长子马超的。
起兵已经十载,到了今日,马家父子也走到了岔路口上。
马腾起兵以来,先受制于王国,后又败于韩遂之手,多次图谋关中,可每次都苍天不佑,功败垂成。不是被皇甫嵩、董卓击败,就是败于李、王承之手。
时下,武威故地落入邯郸商、张猛的手中,渝之间的几座城邑也被韩遂大军所占,马腾麾下虽说还有近万兵马,可就像是无根之萍,流窜抄掠,难以久持。
所以,与其再去与安定杨秋苟延残喘,有些心灰意冷的马腾心想还不如归降了阎行算了。
反正,归降之后,千金马骨的自己名爵官职、粮秣兵马短时间内都不会缺,日后如卫觊所说的那样,经营凉州,说不定还要再次启用自己这员凉地出身的大将。
但是,马超则不同,从幼年就提矛上马、从军征战的他,时下恰恰进入了风华正茂、野心勃勃的年纪,他自诩有着睥睨天下的武勇,有着骁勇善战的西凉骑兵,又怎么能够甘心在还有一丝希望的情况下,放弃自家基业,去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呢。
在不知不知之间,帐中一老一少、四目对视的父子,已经渐行渐远,各自走到了争锋相对的对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