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道:“既然戚成海都可以自渡,那茶花姑娘觉得我是否可以?”
“狄施主有悟性,亦有慧根,自然可以。”茶花不假思索道。
狄秋看着眼前的《般若经》苦笑道:“只可惜,别说这五蕴皆空,我连茶花姑娘之前所说的忌心都做不到,又谈何自渡呢?”
“狄施主只怕是误会了。”
“误会?”
“色、受、想、行、识即为佛家五蕴,人生来即有,本无可避免。无人可以做到五蕴皆空,我做不到,师父也一样做不到,狄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狄秋怔了一怔:“既然如此,那茶花姑娘求的是什么?了生大师寻的又是什么?难不成这佛经上所说的五蕴皆空,只是空言?”
“并非空言,只不过人生来必受苦难,五蕴缠身,无法摆脱,若人真做道五蕴皆空,便失了人性,没了人情,断绝人念,非能称为人。而我佛教之中,无论菩萨佛祖还是罗汉使者都是由人证道,放成正果。”
“哈哈哈……”狄秋忽然大笑起来,“有趣,实在有趣,若是如此,那我刺瞎双目、熏聋耳朵、毁去嗅喂、是否能做到五蕴皆空立地成佛呢?”
“狄施主心魔未除,口出此言我不怪你。”茶花叹道,“成思不言、有想不述、结识不念、生苦不发,方得五蕴皆空。狄施主方才所说,不过是自欺欺人耳。”
狄秋闻言,忽然怒道:“好一个成思不言、有想不述、结识不念、生苦不发,茶花姑娘难道不觉,你说的这些才是自欺欺人吗?”
“佛祖为凡人之际,亦是身经世间疾苦,见世间百态,闻世间哀恸。尝五蕴方能五蕴皆空,从来不会想起,却永远不会忘记,狄施主可能明白?”
茶花一席话,顿时令狄秋心中一震。渡己原来不在与忘却,却在与谨记。狄秋看着经书上的那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心中了然顿悟。
原来是这样,竟一直是这样!
正当狄秋要回头感谢之际,茶花却已不在禅房,早已飘然远去。那禅房的门开着,如茶花所言,自己要走没人会留他,可自己真的要走吗?
狄秋感到身上又重新充满了力量,他缓缓合上经书,又重新翻开《狂心诀》,口中念叨着:“我若不将你习完,又何从了解自己的本心为何?不了解自己又从何忘记曾经的自己?只有我的心念从这《狂心诀》中磨砺,方能教我从此以后再无狂念。”
永远不会忘记,方能从来不会想起。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茶花立在禅房不远处的梁柱之下,静静盯着禅房的门口。没有看到有人离去的身影,亦没有人将房门关上。
茶花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她脚下轻轻一踮,缓缓离去。她知道,身后这扇门打开了,已不会再关上。纵然有人离去,也不会是原来那个狄秋。
禅房之中,狄秋将目光集中在《狂心诀》上,‘狂者自替天行道,无域无疆。自以修心为上,习技为下’,一行字历历在目。
自己错了,原来一直以来都错了!
狄秋惨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起,他将《狂心诀》翻到技击篇目。这是他一直以来想学,却未来得及学的篇目。
想起自己面对过最凶残的敌人,不外乎黑白无常二人。当时,自己凭借着极怒之下觉醒的狂脉,虽力毙两名高手于掌下,但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那九节银龙鞭的威力,至今仍教狄秋想起来就心惊不已。
换做寻常人若被那九节银龙鞭穿肩而过,几乎可以说这条命,已让阎王爷在生死簿为其姓名画上了红勾。便是武功高如戚成海,若一时半会止血不住,只怕也是性命危矣。可他却凭着雷火石,短短数日便伤愈如初,只在肩头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
如非那雷火石的帮助,全靠这《狂心诀》上的练气篇,只怕自己绝无侥幸能打败像黑白无常这样的敌人。
狄秋长叹一声,仔细研究起这技击篇目上的内容。可狄秋直到整篇看完,却是一头雾水。传统技击,无非拳、掌、脚,虽也有像梁老那样专练肘的人士,在这武林中却也只是少数,况且这铁拐肘也是出自拳法。只因人若不用兵刃,能使来伤敌的不外乎这四肢而已。
可这《狂心诀》技击篇上写的拳法、掌法、腿法,却何等的奇怪。狄秋虽除这《狂心诀》之外未见过任何其他武功秘籍,但心中却也猜到这武功秘籍不该像自己见到的这般。
这技击篇上所载的武功,竟然无一招首尾贯通。上一招释毕,下一招却已经全然变了一个模样。这丝帛之上,所绘的人像,仅有架了一个姿势。既没有说此招该如何发出,亦没有写明该打向何方。
狄秋心中暗忖:怪不得狄家这么多年来无人习到第二层,这技击篇目上写得如此简略,却要人从何学起?纵然自己学上面的五层奇经八脉运用之道、奇兵异刃锻造之法、轻功运气辅助之方、复原愈合续命之技,若无合适的招式匹配那也是枉然。当初老祖宗却也太瞧得起他的子孙后代了,这般描述只怕也就他老人家自己能看懂了。
狄秋看着虽然艰涩,但却不愿放弃,便照着秘籍上所绘的图案摆出一个架势。这一招是掌法,只见上头的人像立在远处,扎着马步,手掌平举向前,招式平平无奇,压根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狄秋又按顺序一招一式地练了下去,实在没有找到什么窍门,最后不得已也只好放弃。心中想着:这也算是武功的话,那只怕街上杂耍的都要称作武林高手了。
无奈之下,狄秋只好抛下技击篇,先看向了其他篇目。那奇兵异刃锻造之法,狄秋一直都饶有兴趣,只可惜此处也非锻兵之所,因此先略了过去。从那奇经八脉篇开始看起。
好在这奇经八脉篇不像那技击篇那样晦涩难懂,描述虽然简练,却有多处都详加注释,看起来便如练气篇一般轻松。
奇经八脉篇写着:“狂脉始得,经脉奇变。循常得常,从异得异。八脉者为: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世间之称打通任督二脉即可武学精进,实则不然。八脉者各有所重,亦相辅相成。如八门遁甲之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各有所用,亦相互联系……”
看到这里,狄秋有些激动,这奇经八脉他自然听说过。正如这奇经八脉篇所说,只要打通任督二脉,毫无疑问对一个人的武学是有极大帮助的。而这上面既然开篇就提到了这所有脉门,若非有方法可以让人同开八门不成?
想到这里狄秋连忙又继续读了下去,果不其然下面写着:“任脉: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总统全身,是以任脉通则主干强。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行于脊里,上行入脑,连接脊髓、脑部、肾脾,是以督脉开则神志清。冲脉: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是以冲脉通则丹田足。带脉: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绕身一周,如腰带,能约束纵行诸脉,是以带脉通则体魄健。另阴阳跷脉:通则濡养眼目,口舌易生津,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阴阳维脉:维络阴阳两处大脉,是则通则可益寿延年,长青不老。阴阳跷脉勤加练习即可通却,维络阴阳亦是如此,其他诸脉非后天奇遇不可自通。”
再往下看,便已经没有下文,只有那入练气篇一样的人像,体上绘了真气运行打通脉门的线路。只是这线路却是忒的离奇古怪,就以这任脉所说,此脉自腹部而起,行在中门体前,却由带脉穿过绕行,接由背上督脉回贯。
且不说这法子是否有用,单从这真气行走的路线来看,已是极其凶险。因这脉门与穴道不同,穴位虽分大小、主次、生死,却都可以由真气贯入、冲抵。但脉门之中却分阴阳五行,阴脉之真气绝不能贯入阳脉之中,同理阳脉之真气也不能贯入阴脉之中。
更何况,这打通任脉的法子,却要自己从阴脉聚气,生金属回木门转阳脉贯水属再回阴脉,其中危险之处可想而知。狄秋单是在脑海中一阵推演,便已经瞧得汗如雨下。他又接下去看下面七幅人像,无一例外打通之法皆是反常理而行,一个比一个要凶险。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可是害死你的子孙了。”狄秋冲着《狂心诀》苦笑道,“怪不得无人能学到这《狂心诀》的第二层,这技击篇晦涩至此,奇经八脉篇又危险如斯。谁人能练得,又有谁人敢练得?若非我有那雷火石之助,只怕我连练气篇都学不成,更别说其他了。”
狄秋只当先辈之所以无人练成这《狂心诀》,只因他们天资有限,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当然罢了。眼前这本绝世的武功秘籍,便是放在人的眼前。只怕也无人有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练。在胆怯与恐惧的折磨之下,说不定还会将这秘籍说成戏弄人的假货,以充其慧眼识珠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