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站在碾麦场边的学校门口,把正在上课教书的父亲喊出来,父亲回家后拉着脸问了句“不是装的吧”,吓得杨宸本来发烧的脸更红了,捏噎着小声说“不是”。
父亲风风火火的骑着高粱自行车带着他去镇子里的诊所,离家200米的地方是个下坡路,记忆中有一棵大大的柳树,旁边不远处是一小堆土。等父亲骑着自行车被母亲大叫着喊住的时候,转过身来,看到挂在柳树枝上的杨宸。。。
父亲红着脸问杨宸为什么不叫住自己,杨宸说不敢。所以杨宸宁愿挂在树枝上,都不敢和父亲多说两句话,因为那会记忆中的父亲高大伟岸所带来的压迫,以及他生气扇过来的巴掌,都伴随在杨宸的童年和小学里所有学生的学生时代,瑟瑟发抖。
很自然,杨宸的记忆就从这一天挂在柳树上开始了。
不自然的是,杨宸经常做梦,每次梦的起点都是挂在柳树枝上的自己,然后开始这样那样,奇奇怪怪的梦境之旅。所以杨宸一点都不想做梦,尽管梦里从刚开始有的零花钱、零食、升级到班里偷偷喜欢的女孩子、再升级到中大奖,但是他每次都得直面一下柳树枝上的自己,尤其是在梦里被放大的柳树枝上的自己。
杨宸在汉城上大学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去见过天桥上算命的,当时那老头高深莫测的说了句“这不是病,是命!”,然后就张口就是一百块,杨宸刚想理论,就见那老头想大喊什么,赶快扔下一百块跑了。被这位童颜鹤发的老不休骗了一个多礼拜的生活费,杨宸想不通他一个算命的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底气6个字就是一百块,更想不通当时自己为啥那么傻不兮兮掏了钱就跑,理亏的不应该是那老不休的么?
杨宸就对梦里的开始的地方老是柳树枝上麻木了,也觉悟了,反正没人知道不是吗?除了那个老不休,中国这么大,怎么可能还会遇到那个老骗子。毕业后一年多就离开汉城,应该也不是这个原因,只是因为汉城太热了,对,就是这样。
杨宸总觉得自己没有6岁以前的记忆,是因为父亲太过残暴。
对,就是残暴。父亲杨煜,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说句话杨宸总觉得周围二百米外的人都能听到,19岁就开始当老师,只是因为那会大学生是真少,上个高中都特别了不起,然后他高中毕业后因为家里没钱继续上大学,选择当民办教师,一边教书一边上电大,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成了公办教师。父亲19岁的时候第一次实习教书就是在母亲所在村子的中学里,教15岁初二母亲的数学,母亲上完初中就没有再上学,然后等母亲19岁的时候就把她娶回了杨家,他自己也调回了镇子上的小学里当正式教师。
所以杨宸总觉得他刚教书的目的就是找个媳妇,只是他玩的挺大,也挺浪漫,居然还是师生恋。生杨宸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快要当爸爸了,也没有这个觉悟,那天他居然代表学校去参加篮球赛了,搁到现在,估计能被口诛笔伐死。
等他回来才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把乖乖睡觉的杨宸举起来扔了三下,把杨宸吓哭算是父子间的第一次碰面,然后,父子间的相处一直好像不怎么愉快,所以,第一次的相处很重要。
至于他在学校里的威望,只能说所有学生或许不知道自己的班主任是谁,校长是谁,但是小杨老师谁都知道。
杨宸亲眼见到本来一个班里学生吵吵闹闹的,然后他从校门口进来,居然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他不是他们的班主任啊,只是因为,他会打人,还特别凶。杨宸就是被他的残暴手段镇压的第一个人,杨宸后来长大了总想,他还敢在零几年之后打学生吗?可是杨宸觉得会,因为那是他的性格,也是家里墙上贴满奖状的原因,更是每到暑假要分班的时候所有家长打听他今年带那个班的底气。
所以今天晚上,杨宸虽然喝醉了,还是想起了已经去了遥远地方的父亲。不想做梦,害怕一做梦,就又在柳树枝上,看到了父亲骑着自行车独自飞走的背影。
杨宸努力的睁着眼睛,努力想放空自己,醉了也不能睡,更不能做梦,只是迷迷糊糊间,杨宸又感觉自己挂在柳树枝上。。。
又失败了,真不想做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