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想法,艾心一直想着过年前后,可以和童宇去一次滑雪场,也算是两个人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公共场合了。
没想到,还不到两个月,就在春节前夕,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儿,让她再没脸面去面对童宇了,而童宇应该也不希望看见自己了。
“听懂了吗?”
马教练的问话传进了艾心的耳朵里,她忽地一下扭过头来看着马教练,一脸的茫然:“啊?”
“……”马教练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平和的表情来,“刚才我说的,你都没听是吧?”
“……不好意思。”
艾心迅速地道了个歉,脑子里却完全没想这些事。她知道,即使是付费的教学,像自己这样也非常不尊重教练。但她没有办法,现在自己的大脑已经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了。
“这样,咱们坐会儿吧。”
马教练把板子放在了地上,一脸淡定地坐在了雪板上,抬起头来像个老大爷一样地招呼着艾心,倒让她稍稍放松了下来。
“怎么,对学生失去信心了?”
艾心笑了笑,也学着他把雪板放在地上,坐了下来。
“那倒不是,关心下学生的心理状态。你放心,这半个小时纯唠嗑,不收你钱。”
“不用,该给的都给,毕竟刚才那几十分钟是我走神了。”
“嗨,还是你们俩财大气粗啊,前几天来了个带孩子的,那妈妈抠搜的,超了四十多分钟,我收一个小时的钱,还非要跟我算半个小时多少,四十五分钟多少,还给我有零有整的算……”
马教练在兜里摸索了一阵,拿出烟盒来点了一根香烟,絮絮叨叨地聊了起来,又把香烟递到了艾心面前:“来一根?”
“不用了。”
艾心摆了摆手,敷衍地笑了笑。她知道,马教练现在不管是闲聊还是给自己散烟,都是想让自己的情绪放松下来,以此提高教学效果。
别看这人外表上傻乎乎的,艾心可一点不觉得他是真傻,先不说他收的费用比别人都高,光是这一教就会的教学质量,也不是傻子能做到的。
不过,这种大智若愚、懂装不懂的性格,倒是很容易迷惑陶离这种人。
对于他们这些极度自信的人,只要在他们面前适度地装傻、示弱,就能博取到他们的好感,这点艾心也很清楚。
但在那些极度自卑的人面前,任何一点小心思、小算计都会被对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敏感的人经不起试探,一言一行都会成为他们判断一个人的依据。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年磨难,艾心都快从小白兔磨成一个没尾巴的狐狸了,还是在童宇身上栽了跟头。
果然,在爱情里面,能保持理智的人都是没有真正去爱的人啊。
“行了,听我说话是不是很烦啊,你不想说话?”
马教练抽完了手里的烟,从兜里掏出一个铁盒子来,把烟熄灭在里面,又把完全灭掉的烟头用纸巾包了起来,揣回了兜里。
“我看你抽根烟,我都嫌累,就不能不抽么?”
艾心看着他一连串细致又麻烦的动作,虽然知道滑雪场有规定,但还是对他接近强迫症的举动深感佩服,这得是对抽烟有多么强的执念啊。
“不能。”马教练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半晌,才又认真地看着艾心,“人这一辈子,总得有几个盼头吧,要不怎么活?”
“我看人家盼头都是赚钱升职,要不就是娶妻生子,怎么到你这儿,标准降得这么低了?”
艾心搓了搓手,从包里拿出手套给自己戴上,又重新笑着看向马教练。
“所以说你们小姑娘,看人生就是肤浅啊……”
马教练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看着她,艾心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倒也不闹,颇为好奇地问道:“哦?那什么是不肤浅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盼头这种事,全凭自己高兴。只要我喜欢,再小的事、再不堪的事,那也是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别人管不着我。那什么高档的、伟大的,我看不上眼,那不是白扯嘛!人一辈子,太短了,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啊……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自己乐呵乐呵,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
虽然他说的都是俗得不能再俗的大白话,可此时的艾心却不能立即作出应答,在大脑内快速地消化着马教练的话,沉默了下来。
“其实,你也不用每天都这么沉重的……”
看着沉默不语的艾心,马教练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艾心这个姑娘他也算见了很多次了,因为有对方的微信,平时也是能看到朋友圈的。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她看起来非常阴郁。
大概是他的脑回路本来就和正常人不一样,所以对人的看法也不太相同吧。即使每次见到艾心她都带着年轻人那种充满活力的微笑,可他总觉得这笑容看久了,却只显得凄凉。这样的笑容,就像是艾心在应付这个世界的一副躯壳一样,用尽全力,却依旧无力。
“哎。”
艾心忽然抬起头来喊了一声,马教练也跟着看向她,可艾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说……你……心里要是想着什么的话,就去做吧。”
马教练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艾心一愣,看了他几秒钟,才开口问道,“很明显吗?”
“那倒没有。”马教练摇了摇头,“不是今天,每次看你都觉得,很沉重……”
“哈哈哈……”也不知触动了艾心的哪根神经,她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末了,又点了点头,“嗯,心里是有事儿。”
“这是好事啊!”马教练却忽然露出了喜色,摆了摆手,搞得艾心一头雾水,“你想想,还能让你现在愁眉苦脸说出来的事儿,想必不是那种药石无灵追悔莫及,根本无法弥补的事情啊,证明还有转机啊。”
“?”艾心歪着头看着他,“这算是什么歪理?”
“这不是什么歪理,你明白的。”马教练低下头又点起了一根烟,笑容里平添了几分苦涩,“无力回天的时候,人不会是这个状态的。”
艾心晃了晃神,记忆突然在几年前晃了一圈,又回到了现实。
她忽然觉得,马教练,一定也和自己经历过同样的崩塌,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么通俗的大道理吧。
“那个……”艾心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山沾到的雪,“你帮我和陶离说一声,我有点事,先下山了。”
“嗯?去哪儿?”马教练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下山还能去哪儿啊?”艾心摘下手套,嘴角上翘了起来,“下山,自然是去人间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