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惠丰园想在苏州城里立足,自然是需要后台的。李老板是个会钻营的,便借着机会巴结上了刘茂。平日里唯刘茂马首是瞻,说不是刘家的奴才,其实也与刘家的奴才无疑了,刘茂见他懂事,也愿意赏他几分脸面。
还没进刘茂住的院子,听见有个小戏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进去后果然见到刘二公子刘茂正靠坐在一把躺椅上,右手靠边角处站了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正捏着汗巾依依呀呀地唱着。
这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端得是水嫩,嗓子还算不错,是气不足,老是裂音。
李老板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见一直阖着目的刘茂睁开眼睛,十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下去,你这样的还敢来爷跟上给爷唱戏,没得污了爷的耳朵。”
那小丫头委屈地红了眼,也没敢犟嘴,便捏着汗巾下去了。
“果然是没学过的,亏得来找爷时说得天花乱坠,爷还当她几日不见换了身皮,原来是个假把式!毛六,不是老子说你,这样的人你往我跟前领作甚!”
一旁的下人毛六也十分委屈,这二公子成日里叫着呆在家里闷,让身边的丫鬟小厮们跟着学戏。大家为了讨他欢心,也都专心学着。本是半路出家,说白了是半吊子,他哪里听得出来小桃唱的不好,只觉得她唱了几句也似模似样,把人领来了。
不过他可不敢当着刘茂抱屈,只能跟着骂了几句小桃打肿脸充胖子,又道:“公子爷您也别心焦,左不过老太太过几日要走,您且忍着,等老太太走了,咱能出去松乏松乏了。”
可不是,刘同知那六十多岁的老母突发奇想从老家来到苏州,她人来不要紧,老人家是个规矩厉害的,来了之后没少训斥儿子把孙子惯得不成样子。儿子都挨训了,儿子的儿子自然跑不掉,这些日子刘茂一直被家里人在家拘着,不让他四处乱跑。之前上午去了一趟惠丰园,还是找了由头,本想办了正事再听一场戏回来,哪知戏还没开锣,被下人给找回来了。
刘茂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耐道:“爷还不知这个理,赶紧滚,给我下去。”
毛六一看李老板来,知道是要说正事,这会儿自然乐得给自家公子挪地方。
等毛六下去后,李老板上前做了个揖,才将自己办事的经过说了一遍。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说的不外乎是这个。
刘茂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李老板要放在心里琢磨,琢磨了再琢磨,碾碎了往细致里想,才敢下手去办事。办完了还不算,还要来回话,还生怕事情办得不如贵人的意。
也幸好李老板没白吃这么多年的饭,揣摩人心那是一等一的,也确实妥帖。听完后,刘茂笑了,夸道:“这事办得妙,不亏别人都叫你‘李七巧’。”
他靠在那里,伸手点了点李老板,而李老板明明年纪比他长许多,却低三下四地堆着一脸笑,让人不得不感叹人的命,那真是天注定。有的生下来含着金汤匙,安荣富贵一辈子,而有的人天生下来是个下贱命,想要活的好一些要比旁人费上许多许多的心力。
这李七巧是当年李老板的艺名,以前都当个诨号叫,后来李老板自己当了老板,旁人与他打交道多了,深谙这人是个不吃亏且八面玲珑的,把这话曲解为生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也是明褒暗损的意思。
李老板也确实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肝,要不然也不会刘茂的一句话,他把事情办得如此面面俱到,不亏李茂平日在苏州城里大小戏园子里出没,也赏了他这个脸。
刘同知作为整个苏州府的第二大,除了上面的知府贺家,在本地那是个土霸王,这样一个靠山谁不想要啊,可也李老板能把人靠上了。
“公子缪赞。”
“好了,你回去吧,若还有什么事,我让人去给你传话。”
李老板躬身点点头,便下去了。
人走后,刘茂立马站了起来,不复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矜持样,喊着毛六:“毛六,侍候你家爷出门。”
毛六连滚带爬地进了来,“我的爷,都这会儿了您还出去干啥,大人和夫人那边可是下了禁门令,不让您随便出门的。”
刘茂云淡风轻地整整袖子,踹了他一脚,“你只管去让人套马,若是我爹我娘那边问话,说我去找大公子了。我爹成日里不是让我好好巴结巴结大公子,我这是替大公子办正事。”
毛六是知道这事的,遂也不再多话,匆匆便出去了。
刘茂得偿所愿出了家门,先往贺家去了一趟,不出所料得到大公子一个笑脸,并说了改日一同喝酒的话。刘茂心知大公子的性格,能让其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差事办得好,心中欢喜之余,顺道也不免对李七巧更是另眼相看几分。
且不提这,得了大公子的话,刘茂便忙不迭去逛戏园子去了。
至于他走以后,贺大公子也出了一趟门,在这里不必细表。
谁也想不到不过是小小一个戏子,竟牵扯到这么多大人物,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不过是上面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属意,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