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些心虚,李夫人脸上的笑容格外僵硬,“什么怎么说?本夫人还没问问安郡王这强闯我们李府后宅到底何意?”
祁煊冷笑:“跟我装傻是吧?这京城里谁不知道秦生是我安郡王罩的人,哪个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动他。”
输人不输阵,都是要脸的人,寻常忌惮也是在心里,真闹到明面上要撕破脸皮来,哪怕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怂。
李夫人冷笑连连,“早听说安郡王张扬跋扈,今儿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若论辈分,我还是你表姨母,你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可不是如此,李夫人的亲娘是当今圣上的姑姑,李夫人和圣上乃是同辈,论辈分祁煊确实要叫她一声姨。
只可惜祁煊素来不是寻常人,他笑得可恶至极,一脸鄙夷嗤道:“你姓什么,我姓什么?你个姓陈的,来跟老子攀亲戚,你怎么不去问问皇伯父认不认你这个表妹啊?”
祁煊这话说得非常难听,也特别不男人,因为现当下还极少有男人会这么跟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那简直是在往心窝子上捅刀子,但确实是实话。
长平公主虽身为圣上的亲姑姑,却并不受惠帝待见。当年惠帝和一干不省心的兄弟们为了争皇位,闹得京中一片血雨腥风。那时惠帝急于需要为自己说话之人,按理说长平公主作为仅存的一位宗室公主,也是几位皇子最直系的长辈,不管她说话有没有用,总是表明一下态度。可她倒好,见彼时的二皇子四皇子势大,一直没站出来,甚至私底下态度挺暧昧的。
惠帝并不是个心眼大的人,他要是心眼大,也不会登上皇位以后,使了那么多手段将自己的那些兄弟圈禁的圈禁,赐死的赐死,仅留下现如今的镇北王,还是当年支持他的好兄弟。
所以他即使没拿长平公主怎么样,也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京中人都知晓惠帝不待见长平公主,而长平公主自打惠帝登了基以后,紧闭府门,除了必要之时,极少在外面露脸。也是长平公主够识相,又都生的是女儿,不然指不定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席话将李夫人损得是脸色泛白,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能道:“你这个不敬长的泼皮货,我要进宫,我要去找圣上讨个说法……”
旁边一众丫鬟婆子忙围了上来,又是抚背,又是顺胸口,又是为主担忧地哭道让李夫人别生气,待自家老爷回了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祁煊冷笑地看着这一幕,老套的手段,用多了也不嫌烦。
见闹成这样,秦明月忍不住在身后扯了扯祁煊的衣袖,祁煊却是安抚地拍了她一下,又道:“行了行了,装什么装,这种老套的手段,你们这些老女人能不能老拿出来献丑。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你——”
他侧首面向钱淑兰,粗壮地手指指着她鼻子,“你今儿说破大天去,不给老子个说法,我拎着你去找黔阳侯要说法去。”
钱淑兰没料到安郡王会把矛头指向自己,脸色一片惨白,想笑笑不出来,“安郡王何意?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还想遮掩,却被祁煊戳破道:“她今儿出这事,你别说跟你没关系。倒是生了张人皮,可惜没长个人心,也不知道黔阳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敬亭侯家的,马家的,田家的,还要不要我帮你数数?你以前为了莫子贤干出个什么来,没犯着老子,老子不跟你计较,也懒得搭理你,可你动了他……”
他没有再说下去,冷笑两声,可这笑声中的意思,钱淑兰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一时间钱淑兰冷汗直流,心中怦怦怦跳着很厉害。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一直以为天衣无缝,也从未被人发现过,万万没想到这安郡王竟然知道。
可她怎么可能承认,也不能承认,遂嘴硬道:“安郡王为了一个戏子竟然逼迫我一个小女子,这戏子与洪家的姑娘私会,跟我什么关系,难道是我让她去的?”
在这时,一个声音蓦地在大门那处响起。
“是谁说我女儿跟男人私会的?”
是个女声,声音中还带了些许云南地方的口音。
众人侧首望去,见洪夫人满脸铁青之色,身边站着的正是方才被人强行请走的洪兰溪。
洪兰溪一见到秦明月,跑了过来,“哎呀,那些人太坏了,我连话都说不了,被她们看了起来。幸好她们没提防我会翻窗爬树,我偷偷跑去找了我娘,又想着你恐怕要惨了,你没事吧?”
秦明月摇头,抹了把自己脸上的灰尘,“我没事。”
而那边,洪夫人几个大步走到李夫人面前,冷笑道:“我今儿倒要好好问问李夫人,你们李家是这么待客的?使着人带着我女儿来了这么荒僻的院子里的,屋里还有个男人,你们李家这是想做什么,想毁人清誉,还是想干什么?”
李夫人早被祁煊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又哪能还答得上来。
洪夫人不依不饶:“幸亏这人是个姑娘家,若不然我女儿的清誉可全毁了。我不管,今儿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去让我家老爷找圣上评理去。凭什么你们李府这么欺负人,想诬陷诬陷,想栽赃栽赃,欺负我女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群下人上来话都不让人说,给安一个私通外男的罪名。若是我方才没听错,你们是想打死这人吧?她被打死了,我女儿的清誉怎么办?我看你们是做贼心虚,想毁尸灭迹。”
几句话的功夫,被毁尸灭迹的秦明月,心中有些讪讪然。不过她也不是个软弱的,总不能被泼一盆子脏水在身上,却什么都不解释。
当即往前走了一步,道:“请我们来唱堂会的是你们李府,也是你们李府的下人引我来此处的,谁知那么凑巧碰到了洪姑娘。我二人才刚照面,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被一群人冲进来抓奸,二话不说被堵了嘴,强行给安个私通的罪名。小的虽是一介戏子,身份卑微,但也是人生父母养,还请贵府给一个合理交代。”
秦明月的态度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且声音也是女儿家的声音,当即让许多人都吃惊的望了过来。
她不避不闪,又道:“这位洪夫人说得并没有错,在下乃是一名女子。因为家境原因,以女儿身在外抛头露面,为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会女扮男装。”顿了一下,她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也幸亏是女儿身,不然这次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算侥幸能从李府里出去,恐怕洪夫人也不会放过我,安排这一切的人,真是好毒的心。”
说着,她目光移到钱淑兰的脸上。
若是平常,她大抵会心情各种复杂,可这种情况下知道这人是莫云泊的未婚妻,她除了厌恶,再不能有其他心思。
李夫人讷讷不言。
洪夫人冷笑:“难道你李府想推卸责任?这一出出一幕幕可是你们弄出来的,咱们不过是第一次来你们府上,我女儿该是昏了头了,才会第一次来你家私下约了人见面,还约个女人出来私通?!”
仅凭这洪夫人咄咄逼人的言辞和态度,能看出此人不是善茬。可钱淑兰哪里想得到她不过是随便找了个面生的,又从李思妍口中得知这是刚入京没多久洪家的姑娘,想着洪家背后也没什么人,索性拿出来当了筏子。
谁知筏子没做成,反倒砸了自己的脚,让她根本下不了台。
心中忐忑至极,她不禁望向李夫人,而此时李夫人也在电石火花之间,突然想起之前安郡王说的话,再想想今日外甥女的种种异常,忍不住朝钱淑兰看了过来。
“姨母……”钱淑兰无声乞求。
李夫人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置于左下,行了个福礼。这种福礼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年纪,一般都是对长者,抑或是身份极为高贵之人,才会用到的。此时却对两个不管是身份也好,还是年纪也好,都低于她的人用了出来。
李夫人的态度放得很低,温言软语道:“两位请放心,李府一定会给二位一个交代。只是这事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来龙去脉,两位可否先请移步,稍坐片刻,待我查问下人。”
李夫人之所以会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旁边有个安郡王虎视眈眈,而这洪家的夫人又是个蛮不讲理的,真将这事情闹出去,毁的是他们李府的声誉。更别说还有她家老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
洪夫人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此李夫人如此低声下气,也不好再行逼迫。而秦明月在这里身份最低,方才是借着洪夫人的话茬说了几句,如今洪夫人都没开口了,她又能以何种身份质问。
唯一的靠山倒是站着一旁,却是一脸冷笑,也不说话。
很快,洪家母女两个以及秦明月和祁煊被请走了。来到一处十分华丽的院子,李夫人派人来服侍秦明月和洪兰溪洗漱更衣。不过她本人并不在,大抵是亲自去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