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阳仔,”见冬冬不愿走,张老汉就道,“我去同王掌柜说说,叫他们安心。你先把孩子带进去,大冷天的,别冻坏了。”
孟阳想了下,倒也行,便朝张老汉做了个揖,“如此,辛苦您了。”
张老汉摆摆手,“几步路的功夫,有什么好辛苦,我还没老呐!”
爹娘只说过不可以白吃张爷爷的馄饨,却没有说过别家啊?所以冬冬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下,又爽快地答应了。
哥哥主动邀请我吃的!
白星也跟着过去用早饭,一路上那小矮子都在用饱含着期待、渴望以及恳求的目光注视着她,然而混迹江湖的女侠自认早已心肠冷硬,丝毫不为所动。
自从有了卤肉之后,一日三餐中可以变化的花样好像突然就多了起来,今天孟阳做的就是卤肉包呢。
他昨晚临睡前和面,就放在堂屋里,利用远处火炉的一点温度慢慢发酵:面团发酵过度就不好吃呀。
等今早一觉醒来,果然刚刚好。
其实若只是孟阳自己,断不会如此奢靡,但白星坚持给几两银子做伙食费,斩钉截铁地要求吃好吃的,他就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孟阳利落地『揉』面擀皮,将锅子里早已焖熟焖烂焖入味的猪肉剔下来一点,跟事先泡发好的菌菇一起剁成碎丁子,只要略略加一点点盐就可以了。
卤肉本身有滋有味,加这点盐巴也不过为了菌菇和面皮罢了。
肉是熟的,面皮很薄,只需要一点火力对付蘑菇。
他往灶底添了几根柴火,本就旺盛的火苗犹如得了将令的士兵,越发活跃,橙黄『色』的小舌头用力『舔』着锅底,搔得铁锅里的热水痒痒的,都忍不住开始咕嘟嘟翻滚冒泡了呢!
热水化作白『色』的蒸汽,从笼屉周围喷涌而出,呼哧~呼哧~
渐渐地,整座灶台上空都笼罩了一层白『色』水雾。
闻着空气中渐渐浓郁的香气,孟阳禁不住叹道:“好香啊!”
白星和冬冬就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搬了张小板凳坐下,闻言也跟着叹道:“好香啊~”
孟阳扭头瞧了眼,见一大一小都托着下巴,眼睛亮闪闪的,动作神态如出一辙,不禁莞尔。
像两朵绒乎乎的蘑菇……
说起来,他一直都觉得蘑菇这种东西真是奇妙,也没见谁播种过,谁也不知会,就那么悄默声地破土而出,迎着阳光和雨『露』,欢快地撑开小伞,向着人世间无声宣告:
我来啦!
。
枯树皮上、树根的缝隙中、草地里……它们好像不挑地方,又好像自有喜好,从来不屑于像一般作物那样规规矩矩地长的。
偶尔,你或许还能从自家屋檐房梁上发现一朵呢!
这可真调皮。
天气暖和的时候,偶尔一场雨呀,原本空『荡』『荡』的草窝里就会“噗”的冒出来一大片,一个大篮子都装不下。
现摘了做汤自不必说,那是能鲜掉舌头的;若一时吃不完,摘了晾干穿成串,又比鲜时多了一股独特风味,清炒?肉炒?蛋炒?一直可以吃到明年呢。
当然,这些小东西并非都如它们的长相一般乖巧可爱,其中不乏有毒者,或『色』泽艳丽动人心魄,或平平无奇待人上钩,若不小心甄别,那可是大麻烦……
因为是早餐,孟阳特意做得很小巧,一个也不过婴孩拳头大小,都滴流圆,周围整整齐齐包着一圈二十个褶皱,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那些褶皱的大小厚薄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弯曲的微妙弧度,竟也丝毫不差。
这哪里是蒸了一锅笼包,分明是一朵朵雪白的菊花呀!
菌菇卤肉包甜丝丝盐津津的,小小咬一口,就能瞧见里面红褐『色』的卤肉丁和黑『色』的菌菇碎,还有肉汁呀,鲜甜可口,真是美味。
先煮再蒸,卤肉早已入口即化,只这样的话不免有些乏味,但那些菌菇丁如此有嚼劲,可不正是绝配么?
卤肉的香,菌菇的鲜,此时都交汇在一处,再合着面粉的质朴,说是一曲人间仙乐也不为过了吧?
冬冬人不大,胃口倒不小,也不必人催促就一口气吃掉三只,还抱着巨大的海碗咕嘟嘟喝小米粥。
小米粥香喷喷黏糊糊的,真好喝。
还有那萝卜条儿的小咸菜呀,酸酸辣辣的嘎嘣脆,真是开胃。
他觉得还可以吃十个!
“姐姐,大侠们都是吃十斤的吗?”他的嘴巴不断蠕动,好奇地问道。
如果是真的,他一定不可以输。
传说中的十斤大侠白星面无表情地塞进去第六个包子,不做声。
真好吃……为什么反而越吃越饿?
孟阳不忍心看冬冬遭冷,于是又道:“你这么跑出来,家里人竟没发觉?”
这可搔到冬冬的得意处啦!
他当即叉起不太明显的腰,努力仰起头,『露』出一截肥腻的小下巴和同样软乎乎的脖颈,“是呀!”
他疯狂朝白星使眼『色』:
姐姐,姐姐你看我啊!多么能干!
这么聪明伶俐的徒弟你都不想来一个嘛?
白星翻了个白眼,宛如阿灰在世:不想。
一顿早饭还没吃完,王掌柜夫『妇』就匆匆赶来,手里还拎着一大油纸包桃酥。
“这孩子真是……老脸微红的王掌柜歉然道,“打扰两位了。”
大清早的,偏跑到人家门口蹭饭吃,像什么话!
你还记得自家就是开酒楼的吗?臭小子!
王太太用力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又爱又恨。见他嘴巴上吃得油乎乎的,叹了口气,只好掏出手帕替他细细擦拭。
“吃饱了?”
冬冬笑嘻嘻点头,毫不吝啬赞美,“哥哥做的饭真好吃!”
王太太被他气笑了,“人家做的好吃也不干你事。”
合着还想再来是怎么着?
白星没说话,只是在后面安静地看着这对母子。
王太太并不算多么美丽,但她身上却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芒,温柔而和煦,像天空像草原,只是这么看着,便觉温暖,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就连看上去似乎凶巴巴的王掌柜,实际望向儿子时,眼底的慈爱也是掩饰不住的。
真好呀……她这么想着。
孟阳送走了一家三口,见白星还是有点怔怔的,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有点难过。
“白姑娘,”他慌忙打开王掌柜带来的桃酥,『露』出里面点缀着芝麻的厚实点心,托到她面前道,“好香呀,要不要尝一尝?听说是王太太自己做的呢。”
白星低头,只觉得这桃酥跟王太太好像。
可能他们都不算太好看,甚至有点普通:桃酥表面都有着一道道代表『性』的裂纹呀,丑巴巴的,但却都叫人觉得香香暖暖的。
有娘真好啊。
白星拿起桃酥咬了口,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了:好酥呀。
不是酥脆,就是单纯的酥,特别酥,好像整块里面并没有筋骨,只等食客的这一口,然后便乖巧断裂,带着浓浓的『奶』香迅速融化在口腔里。
多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