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毓儿还是开开心心去上学了。
这夜里,毓儿照常去父皇那里汇报功课,她拉着阿景的手,一进殿就发现父皇蹙着眉坐在案前,折子堆得老高。
毓儿小心走过去,轻轻给父皇捏了捏胳膊,“父皇,您近日都不去看母亲了。”而今也就她和阿景敢在司马珩面前提沈荞了。
司马珩抿着唇,因着被折子气到的心情,越发烦恼了,“是你母亲不想见父皇。”
毓儿皱着眉,“可昨日里毓儿去见母亲,母亲说她和父皇吵架了,父皇和母亲都需要静一静,待父皇想明白了,就不生气了。”
司马珩“呵”了一声,不想女儿和儿子被吓到,终究是没有发脾气。
他以疲惫为由,第一次没有检查毓儿和阿景的功课,喂毓儿和阿景吃了些东西,便让下人带二人回去睡了。
待人走了,司马珩才拂去桌案上的东西,怒道:“孤需要冷静?孤看需要冷静反思的是她自己。”
王生跪下来,“陛下息怒。”
屋里一众太监都哆嗦着,蜡烛明明灭灭,映照着司马珩的脸也冷酷骇人。
好在,容湛及时进来,抱拳道:“陛下,已确认,确是娘娘的生父,已和沈将军相认,如今在沈将军府上住。要不要……叫娘娘去见见?”
“带过来叫孤先见。”他的声音仍是硬邦邦的。
“是。”
沈无庸是个小老头,面色蜡黄,身材矮小,五官平平无奇,看不出来丝毫和沈荞长得像的地方。
他进了御书房,行了礼,“草民见过陛下。”
司马珩低头打量他片刻,他倒是不卑不亢,虽则看着普通,气势倒是很足。
他道:“你同孤的爱妃,倒是一点都不像。”
沈无庸惶恐叩头,“做了小小的易容,原身子受了伤,怕吓到陛下。”
“哦?”司马珩奇道,“无妨,让孤瞧瞧。”
司马珩最后眼睁睁看着沈无庸从矮小长到七尺高,身形也宽了许多,身上宽大的袍子渐渐变得合身,脸上□□拿下来,那张脸同沈荞竟有四五分像。
只是那脸上到脖子上,遍布鞭痕。
沈无庸伏低身子,“有辱陛下圣看,草民惶恐。”
司马珩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早先沈荞生产的时候,他去寻过沈淮,自然也寻过沈无庸,只是山迢路远,行踪不好辨别,每每快要找到,又销声匿迹,如今想来怕是易容的缘故。
他一直效力于胡将军手下,后因打仗冲散,再后来就出现在塔善一带,协助塔善平定了乱局,库图一直对其颇为高看,认为其才能与李冢不相上下。
此次库图出使大临,一来是为了商讨重修商路之事,二来就是为了亲自护送沈无庸来敬都。
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临死前能再见一见儿女。
司马珩最后准许他去见沈荞了。
是个午后,沈荞刚睡醒在喝茶,外头传报,王公公带了一人来,要见娘娘。
“谁?”沈荞听到王生的名字就头疼,以为又是狗皇帝在搞幺蛾子。她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却听到太监说:“娘娘,王公公说,是娘娘的生父。”
沈荞手里捏着一块茶点,倏忽就掉了。
沈无庸是以真面目来见沈荞的,他踏进殿门的时候,迟疑了许久,最后站得远远的,冲沈荞一拜,“草民……见过娘娘。”
他声音里有更咽,一别二十余年,日思夜盼,痛不欲生,跋涉千里万里,才得一见,却已过了半生之久。
沈荞不认得爹爹,上一世也没有爹爹,这一世也没有记忆,印象里只有哥哥,相依为命,最艰难的时候,饿得恨不得去啃树皮,昏迷的时候,也只记得叫哥哥,因为只有哥哥可以依靠。
那时候也想过,如果他们也有爹爹有娘亲就好了。
但是从未拥有过,也就不知道拥有是什么滋味,连想象都匮乏。
沈荞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甚至有些可怕,他身上的鞭伤留下一道一道的疤,狰狞刺目,单是脖子上脸上都有很多,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
他站得很远,眸光里都是沧桑和哀伤,那里面有几分慈爱和愧疚,沈荞并不认得他,可沈荞觉得他和哥哥长得是有几分像的。
沈荞不由自主便落了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