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贺莲传达的。我见到她时,她的模样略显憔悴狼狈,发髻也有些松散,一看便是几日衣不解带照顾母后的缘故。只是这时仪容不够整饬端庄的她倒没有先前那般惹我厌烦,反倒透出一丝亲切与信任,让我多出一份好感来。
不知是这几日太过劳累的原因,贺莲的话也少了起来,眼底眉梢也收敛了风情与娇俏,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无端生出一缕担忧。去母后殿中路不知为何那样长,我既盼望着早点见到她,又无法控制地滋生出令人恐慌的怯懦。终于,我还是见到了母后。
她躺在床上,钗环尽去,长长的头发被梳理后散在枕头的一边。以前我很喜欢触摸母后的头发,黑亮而柔顺,像缎子一般,可是经历生产劫难的她连头发也变得干枯毛躁,就像她的容颜,惨白无血光彩尽失。
我美丽的母后看来起来老了很多。
我走上前去,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脸。母后笑了笑,虚弱地说道:“你看起来瘦了,但是好像也高了。”
我点点头,泪水喷涌而出,却拼命压抑着不出声,身体发起抖来,端淑女史不知道什么时候搂住了我的肩膀,轻声说道:“公主,王后已无大碍,但是需要休息静养,公主切不可太过激动,这样会影响王后的康复。”
母后淡淡地笑了笑,“没事的,我醒过来就没什么事了。”说着她向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在床边。“端淑,我要跟公主说会话,你带人都先退下吧。”
我拉着母后的手,摩挲着她纤瘦的手指,泪水还在眼眶打转。
“伏依,母后要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够接受。”母后话里似有些为难与歉意,而我大约已经猜到母后想说什么了。
“连夫人给你的那面铜镜,是你亲生母亲的。”母后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事实,也可能因为事先已有心理预期,我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觉得空得发慌。
“按理说,你喊我一声姨母也行,不过做了这么些年母女,我早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了。”母后说着,似忆起什么不开心的事,眼底透出一丝悲凉与落寞。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母后生了个七窍玲珑心,这么些年她虽然面上与世无争,可是从来都眼观六路,后宫里的细枝末节都瞒不过她。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已知道了宫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我只觉得心疼,母后实在是太累了。
是的,身心俱累,她就躺在那里,一边回忆,一边诉说,声音非常地小,似乎耗尽所有气力,也仅仅能让我听见而已,我曾想打断她,却又不忍,一来我也十分好奇,二来我觉得母后其实是在释放,释放这多年压抑在她心底的种种痛与伤、爱与恨。
最后,我问母后,如此一生可曾后悔,她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随后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我坐在她身边,为她掖好被角,静静地看着她。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端淑进来了,她满脸心疼地为母后擦拭面庞,服侍她喝下汤药。我默默而郑重地朝母后叩了个头,准备退出来,忽然听到母后低低地说道:“好孩子,去看看你弟弟吧。”我点头应允。
春汐见我出来后一脸凝重,本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采蔓小声道:“公主似有什么烦忧?可是担心王后身子?”
我摇摇头,并未回答。我问向春汐:“弟弟在哪里?还在秋夫人那里吗?”
春汐点头称是,又道:“王后的身子目前还不宜抚养世子,主君说了,暂由秋夫人照看。”
“那我们去看看弟弟吧。”说着,我朝长宁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