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简单么。
我忽而觉得有些恼火,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冲动,沉着声音冷冷道:“那族长觉得,我就简单么。”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从前一直以为,世间所有的人,都是像我这般自小便要学那些仙法、剑术,受了伤便是忍着,难过了没人说,有父亲有母亲……”我顿了顿,又笑了一声,疲累地说,“和没有一样。”
明显感到面前的人身形一僵,而后便是长长的沉默。这样的沉默委实是让我有些心慌,这样在心里藏了许久的抱怨,就这样说出来,我甚至不知道母亲听完之后会不会杀了我。
母亲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看的杏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秀眉微微蹙起,姣好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无言。我的呼吸声显得异常突兀,但我却怎么也压不下气息。
许久,母亲终于展开眉头,像一朵含苞许久的花终于绽开,眉眼间的云淡风轻与清冷,像往常一样让我不知所措。
她勾了勾唇:“这些话,那约莫早就想对我说了,对么?”我眼中登时模糊一片,心里被倒了个五味杂陈。她轻叹一声:“你放心,我这次去,并不会对江溟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喉咙里哽咽得发痛,我想说我很担心她,但是我怕我一开口松了气力,眼泪便会淌出来。母亲看着我咬唇的样子歪了歪头:“阿卿,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会把自己照顾好的吧。”
脑中炸开了一阵惊雷,思绪仿佛被抽空了。从她说出这句话,我就知道,她是真的铁了心要去江国,我看着她,莫名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
所谓绝望,并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明明有希望,但你却做不到。
“阿卿,你不懂,若我死,我也要让他亲手杀了我。”母亲伸手戴上最后一支发簪,指尖停留在玉发簪细碎的流苏上,眼神忽然有些空洞,像是想起了记忆深处最不愿被提起的事。
我闭了闭眼睛,觉得大约是最近费力的事太多了,实在是累极了,原本溢满的眼泪一点一点缩回眸中,冰凉地顺着我的气息淌进心口,心中登时瑟缩着一阵窒痛。
那日我有些恍惚地回到房里,只觉得自己的命途杳杳。我突然觉得后悔,想着倘若江溟再问我一次愿不愿意跟他走,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天涯海角,就算是帝王家又怎样,至少他会护我。
母亲回来那日鸾阳下了小雨,我平日是极喜欢下雨的,后来的时候我大概想到,应该是因为练剑或是练习术法总会让身子发热,凉凉的雨水浸湿衣衫贴在身上会觉得舒服许多。
而那日,我却觉得那场雨诡谲极了。深夜,母亲自门口走进来,脚步第一次有些踉跄,身上的衣衫被雨水湿透,嘴角残存着丝丝血迹,手中握着的面纱上被血色浸染,另一只手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得可怕。
我是听到声响出来的,见到她,我惊得愣在原地,她从不曾如此狼狈,她那样强大,而能让她变成这样的,只有那一个人。
我咬唇,心中有些酸涩,但至少还是庆幸母亲回来了,我上前扶住她,抿唇没有说话。见到我,她也愣了愣,继而轻笑一声,语气有些诡异,甚至带着几分妖冶:“我们终究,还是刀剑相向了。”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原来是这般难过。那些戏折子总说着什么生生世世一眼万年,但现实看来哪有那样简单的,戏终究还是戏。
倘若你真的爱上一条深渊,那便注定粉身碎骨。
可是江溟,你一定不知道,倘若我一早便知道你是那个深渊,我一定,不会像这般不顾一切的靠近你。
第二日夜里,母亲拿着御仙剑法找到我。见到她,我便猜出要发生什么了,她将御仙剑法放在我受伤,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阿卿,拿着它,你现下虽还修炼不精,但这样小就有这等造诣实在难得,日后要勤加练习。”
“你打算玉石俱焚么?”
说出这句话几乎没有经过我的大脑,说完之后我自己也愣住了。回过神之后才惊了惊,慌忙行了个礼:“阿卿多嘴了,请族长责罚。”
母亲却没有生气,而是叹了口气蹲下了,她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绝美的脸庞,泛着明显的苍白。我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忽而伸手将我抱紧,一言不发地闭上眼。
不真实的触感让我瞬时失了神。过了许久,我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
“阿卿,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值得相信,你只需信你自己便够了。”她忽而认真地说。
这句话她对我说过许多次,而这次却显得有些急迫,似乎怕我忘记一般,一字一字说得用心。
我一阵怔忪,她却起身带上面纱,恢复了一贯的冷清,然后凛起眸子,一阵天寒地冻,忽而大声道:“来人!”
几个侍女走进来,恭敬道;“族长有何吩咐。”凌萋指着我道:“卿哥擅闯我的房间,企图偷盗御仙剑法,大逆不道,念其年幼,现在起禁闭三日,没有命令不得出房间。”
三日,我知道了,这是她最后的时间。
被那几个侍女带下去时,我的神情还是恍惚的。我看着她望向我的眸子,忽然觉得那一刻她脆弱极了,像是春日刚刚冒出嫩芽的柳,在某个深夜猝不及防地遇上了一场肃杀的风雪。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