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韩悯,解释道:“事情都完了吧?没有打扰吧?”
“没有。”
韩悯摇摇头,望了望后边。
几个相熟的朋友都来了,江师兄也抽空来了,又或许是被柳师兄拉过来的。
还有一个身量较小的柳毓,在后边努力地踮脚,想看见韩悯:“韩二哥。”
韩悯朝她招招手。
众人只好暂时退开,让柳毓先过去。
柳毓把准备好的锦匣递给他,笑着道:“恭喜恭喜。”
韩悯道了谢,柳毓也不方便在这里久站,只道:“那我进去看看姐姐和佩哥儿。”
“好。”
柳毓小跑着往后宅去,韩悯将朋友们迎进来,收下礼物,把宅门关上。
将关上时,他还特意往四处看了看,除了这些朋友,确实再没有其他人来。
他抱着礼物,和一群人回了自己房间。
韩家人回到永安之后,柳毓时常来看望姐姐和佩哥儿。有时跟着柳老学官过来,有时自己过来。
她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过回廊,过了前边的月亮门就是内宅,却忽然有个人从一边的假山后走出来。
柳毓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行了个万福:“韩公子。”
韩礼手里抓着几张纸,低头行礼,眼珠却骨碌碌地转。
他解释道:“柳二姑娘。方才刮了一阵风,把在下抄着诗词的纸吹出来了,在下一路追到此处,不想惊扰了姑娘。”
柳毓瞥了他手里的东西一眼:“可找全了?”
“不曾找全,想是被风吹到别的什么地方了。那些诗词对我至关重要,倘若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柳毓眉头一皱,仰着头道:“韩公子再多费心找找就是了。”
说完这话,柳毓便转身离开,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围着她。
过了月亮门,一个丫鬟看见确有一张纸落在草丛里。
她上前把东西捡起来,递给柳毓:“想是那位韩公子丢的东西,他就在外面,奴婢去还……”
柳毓道:“等会儿找个小厮,让他去还。要你去还,被有心人传出去,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
“奴婢知道了。”
“下回再来看姐姐,记得提醒我,去厨房叫几个粗使婆子一起来。”
“这是为什么?”
柳毓冷哼一声:“这都是第几回他在我面前丢东西了?我看有人心术不正,想借着我柳家往上爬。拜师不成,又想使别的法子,大约是话本子看多了。”
小丫鬟笑着哄她:“姑娘真是目光如炬。”
“那当然,我都见过那么多珍珠了,又怎么会看不出鱼目?”
“啊,那姑娘自然是要嫁给‘珍珠’的了?”
另一个丫鬟往回看了看,小声笑闹道:“那谁是‘珍珠’?方才陪姑娘来的那群公子里,有没有‘珍珠’?”
不料柳毓一听这话,深深地皱起眉头:“他们啊?他们整天腻歪在一起,做什么都挨在一起,那是‘珍珠’吗?那分明是‘珍珠项链’。”
正如柳毓所说,这时“珍珠项链”就在韩悯的房里,腻腻歪歪地挨在一起。
送给韩悯的礼物都堆在桌上,放都放不下,还有一些大件的,就放在地上。
今日既是韩悯的生辰,又是冠礼,收的礼物自然贵重一些。
韩悯去拿了点心和茶水回来,放下之后,楚钰道:“你快过来拆两个。”
“好。”
身上的礼服怪重的,他脱下外面一件,走到桌前。
楚钰指着地上的大件东西:“这个是我送的,先看看这个。”
东西放在大木箱里,箱子里又垫着软和的被子,生怕磕了碰了。
被楚家的财大气粗吓住了,韩悯缓了缓神,一把抱住楚钰的腰:“什么都不说了,以后你就是老大。”
他朝众人喊道:“快来见过我老大。”
众人都上前去看,不过是看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株巨大的红珊瑚摆件,在箱子里也发着光。
被众人震惊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楚钰道:“这是我爹挑的。他听说我有个朋友过生辰,他又一向喜欢文人,正好前几天我们家有人去海外带了这个回来,我也觉得不错。原来这个礼物很夸张吗?”
他把箱子推开:“不看这个了,太俗了,看看其他的。”
几个老人家商量好了,合起来送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又各自添了不少东西。
而朋友们送的,也都是文人的东西。
累了一上午,韩悯再看了两件,就没精神再看,想着晚上再看,抱着枕头就在榻上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说话。
温言坐在他身边:“对了,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忘记问你了,取字了吗?”
韩悯靠着楚钰,半睡半醒:“嗯。”
“是哪两个字?”
谢岩听见这话,十分奇怪:“他不是字‘娇娇’吗?”
韩悯瞬间清醒,见他表情认真,仿佛不像是在说笑。
“我常听见柳系舟这样喊你,你难道不是字‘娇娇’吗?”
几个人分在各处坐着,都忍不住大笑。韩悯坐起来,把枕头丢过去:“你但凡对我上点心,也不会觉得我字‘娇娇’。”
江涣抬手拦截枕头,拿给柳停,让他枕着。
柳停一边接过枕头,一边道:“前几日爷爷一直在翻书,到底择定了哪两个字?”
韩悯答道:“惜辞,敬惜文辞。”
楚钰摸摸他的发冠:“韩惜辞,不错,往后就这么喊你了。”
但还有人不改口:“我还是觉得‘娇娇’好听。”
韩悯道:“你喜欢就帮你也取一个。谢嫣嫣,嫣然一笑,甚美。”
众人都笑,他又摸了摸温言的衣袖:“你觉得呢?温香香。”
“温香香”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一行人在韩悯房里说笑了一阵子,江涣还有正事,柳停要去一趟学宫,道过别就先去了。
他二人走后,楚钰拍拍韩悯的脸:“他们走了也好,我和辨章、谢岩还有一个大礼要送给你。”
韩悯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你?”
“走吧,礼物在外边,带你出去你就知道了。”
他们三个一起送的礼。
韩悯好像猜到是什么了,是他三人合写的《圣上与起居郎二三事》。
他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在榻上,两只手死死抓住扶手,目光坚定:“我不去。”
“走嘛,去看看,我保证很好看。”
“不去!”
楚钰看看温言和谢岩:“这个阿言,那个阿岩,帮忙把他抬过去。”
韩悯的手抓得更紧:“我不看!”
然后温言一挠韩悯腰间软肉,他没忍住笑,就松开了手。
他们三人就要把他拖下榻。
韩悯无力挣扎:“去了去了,我穿上鞋就跟你们去了。”
楚钰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韩悯坐起来,理了理衣裳,委委屈屈地穿鞋。
温言挨着他坐下:“你拿我写话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楚钰在另一边坐下:“我看我最爱的话本,最后看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谢岩没有说话,毕竟韩悯没有写他的话本。
而韩悯被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葛先生有没有把他的话本和他们的放在一起卖。
拖延了好一会儿,韩悯还没把鞋穿好。
楚钰正要催促,韩礼在外面敲门道:“悯弟,宫里来人了,伯爷让你快点出去。”
韩悯迅速将鞋穿好,朝外面应了一声:“好,来了。”
他对三人道:“肯定是圣上过来了,今日恐怕是去不了了,改日再去吧。”
说完这话,他就匆匆溜走。
推开门时,韩礼还在外边,他越过韩悯的肩,看见房里堆得满满的礼物,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对韩悯道:“就在外面,快过去吧。”
韩悯点头应了,脚步急促穿过回廊,目光在院中搜寻。
院子里站着两列捧着东西的宫人,他下意识往前边看去,领头的是傅询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内侍。
说不准人在正堂里,和爷爷说话。
他加快脚步,走到堂前,又在原地停下脚步。
原来傅询没来,来的是卫归。
韩爷爷对他笑了笑,道:“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
不知道怎么的,韩悯就是觉得有点闷,走到那边去,与卫归闲聊了两句,卫归弹了一下他的发冠:“先接旨吧。”
“好。”
“圣上体恤韩老太爷年老,韩大公子腿疾,特意免了这些虚礼。”
于是韩悯扶着爷爷,站在院子里,俯身作揖。
他越来越觉得心口发闷,连卫归说了什么,也听不大清楚。
大约是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韩悯束冠,给他赏了许多东西,那些宫人们手里拿着的都是。
第二件事,就是从前先皇判韩家“私修国史”的罪名有误,傅询早先就派人重新调查此事,发现了些许端倪,正在派人重新查探。
这也就意味着,韩家罪臣的名头很快就可以摘去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韩悯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他心想,或许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傅询才不得闲。
不要紧,明日他进宫就行了。
送走宫里的人,他便和楚钰等人一同出了门。
去看看他们三人另给他准备的生辰大礼。
松烟墨客的话本子火了之后,白石书局经常在卖书前几日,就放出消息。
到了卖书那日,所有人都围在白石书局外边,早早地排起长队。
今日也是如此,书局外一早就挤满了人。
韩悯站在街口看着,暗中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都去看《丞相》了,《起居郎》应该无人问津。
却不想楚钰揽住他的肩,道:“我今天早上过来看,发现我们的书竟然撞上同一天了。”
韩悯心虚地笑了笑:“是吗?好巧啊。”
“是啊,真巧啊。不过我不在乎印书那点小钱,就跟葛先生说,凡是买《丞相》的,都送一本《起居郎》,算是赠品。等会儿我进去给你拿一本,算是礼物,这个可比红珊瑚好看多了,是吧?”
韩悯的表情逐渐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