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瑶声嘶力竭地喊着,但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再没有任何回应了。
11点17分,终于等到孙女见了最后一面的老人撒手人间,去往极乐。
祝瑶无法接受,她紧紧抓着爷爷的手,把脸埋在爷爷的手掌和身体中间,谁来也不让碰,也不让挪动。
半个小时后,盛爷爷先开口了:“瑶瑶,你爷爷交代了的,要和你奶奶埋到一起去,后事……也全部交给我来办,你听话,我们现在带你爷爷回家。”
老人已经溘然长逝,接下来要走的程序却还得继续,如果不想送往医院太平间,准备火化的话,也要办理好诸多手续,才能把人接走。
听到回家两个字,祝瑶不得不选择听话。
盛爷爷领着几个儿子上下奔走办理手续,当天下午两点直接用自家车子载着老人回了村里。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双桥村的习俗,喜事不请不到,丧事不请自来,盛大伯提前通知过村长,所以人一接回来,村里人乌泱泱地都赶过来帮忙了。
但习俗有好也有坏。
大家的确是来帮忙的,几个辈分大的老人却也提出了老规矩,人是在外头过气的,不能在家里设灵堂,得设在外头。
神色间老了好几岁的盛爷爷点了点头,村里的确是这样的规矩,但也忍不住辩解道:“我晓得这个讲法,但是阿贤不一样,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破下例,还是让阿贤在屋里头停着比较好。”
“规矩不好破例的,哪个都破例,以后大家做事怎么做嘛?人确实是在外头走的,你要是停在屋里头,帮忙办事的人怎么弄?进不进屋?”对方拒绝了盛爷爷的破例。
盛爷爷心里不太舒服,一时又想不出来其他的说辞,只好任由对方商量道在外面哪里设灵堂比较好。
盛大伯和盛大力这会都不在,兄弟俩直接开车去镇上,处理棺材一应的事情了。祝贤虽然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到底也没生过大病,这次摔倒去世更是意外,祝家一应的东西都没有准备,得现采买。祝瑶才14岁,祝峰和颜书玉虽说已经通知到了,但一时半会压根赶不回来,这些事情只能是他们来办了。
村里老人商量后给出了两个地点选择,一个是祝家门前左侧的空地上,干什么离家里近,方便,但缺点是地方太窄了,干起活来束手束脚,不排场;另一个是祝家的林子地上,那里树木本身也不密集,有妨碍的话临时砍掉几棵树,就极为宽敞了。
大家都倾向于后者,说话间就催促着盛二伯把车往林子地开去。
盛二伯有些犹豫地看向亲爹,盛爷爷愁眉苦脸,他可不乐意看着老伙计孤零零地被停在外头,但这会子实在心里憔悴,老友去世,他同样悲痛,当下竟也不知该怎么反驳了。
祝瑶在车子长久的停顿里也心生疑惑,猛地下车听了两句,又找盛意确定过后,人整个崩溃了,大吼出声:“这是我爷爷的房子,为什么不能放我爷爷?”
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这的确是第一次,大家听到小姑娘那么大的声音。
盛爷爷一看祝瑶这样,腰板也猛地挺直了,对呀,房子是祝贤的,现在怎么还不能放一个他了?
老辈人固执地继续阻扰,说坏规矩也坏风水。
盛二伯平时沉默寡言,猛地说了一句:“就算坏风水,也是坏祝家的风水,跟其他人也没关系!你们怕什么?”
话糙理不糙,大家一时半会都沉默了,好半晌后,才又有一个老人道,“那万一也坏村里的风水呢?”
盛爷爷几乎是指着鼻子骂人了:“你讲哪个坏村里的风水?你说阿贤啊?你是真的老糊涂咯!阿贤当年拿出来好多钱给村里头做事,帮了你们好多人?你们现在嘴巴会讲咯,一口一个规矩,一口一个风水,阿贤才刚刚咽气,你们就不准他进自己的房子咯?你们哪来的脸做主?”
“你莫急,阿贤生前也是讲道理的,要是晓得这个事情坏他祝家未来的运道,他未必同意。”对方仍旧坚持。
话说到这份上,盛爷爷一时半刻竟没词了。
祝瑶再度带着哭腔道:“这是我爷爷的家,我爷爷的房子!”
“你先莫哭,我和你讲,你也是祝家的子孙,你爷爷肯定也不想看到你未来运道不好。”对方老人开始劝说祝瑶。
祝瑶根本不在意那些:“我不要什么运道,我要我爷爷重新回到他自己的房子里!”
盛意也觉得一切都是无稽之谈:“大家都这么讲规矩,也没见村里头有几家发达?”
“小把爷什么都不懂,乱讲话!”老人被这话一刺,怒意上涌呵斥道。
盛爷爷却被孙子一句话醍醐灌顶,是啊,祝贤一辈子性情中人,何曾守过半分糟粕规矩?即使叫他重新活过来,也必定不会为了什么子孙后代运势这类的无稽之谈将就这个破规矩!
老人想明白这层,掷地有声道:“我做主,就把阿贤的灵堂设在屋里头,哪个要是不愿意来帮忙,自己走人,我不得讲半句,剩下的大家,要是念着阿贤的半分好,来帮忙,我先谢过大家!”
这话一出,鸦雀无声几秒后又迅速响起来无数的议论。祝贤的确对整个村里都有恩,威望一直很高,如今人刚走,村里人大部分都带着真切的悲痛之情,并不愿意多为难祝瑶。
最后村长出来说道:“有些老规矩,该改还是要改,现在大家哪个屋里头没得一两个老人?也不是过去咯,老人生病了都是要送医院看的,这些都是没得道理讲的事情,大家莫要一直盯着老规矩,祝爷的确是为村里头做了无数好事的,我支持改规矩!”
这话落下,赞同不赞同的隐隐分成了两派,赞同的人到底多上不少,少数服从多数,事情终于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