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马港的总督大人突然造访,这让二号港上上下下所有的巡检官兵心里都凉透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按照西洋时来算,刚过十二点——
——也是子时宵禁的关卡,是大东诸州防务政令之中不得不遵守的一条铁律。
在这军阀横行的乱世之中,为了揪出城市里的害虫,为了抓住结党营私的逆贼,为了保证东南沿岸贸易城市的治安健康,巡检官兵可以对夜间出行的居民进行盘问搜身,动用私刑,甚至是死刑。
官兵们早就被吓尿了,总督大人亲自赶到二号湾来抓宵禁这种事,本来就是离奇事情——换个比较好理解的比喻,就像地方县镇出了命案,结果皇帝亲自来审。
流星的脑袋转得不快,他压根就想不到,这位总督大人是歌莉娅·塞巴斯蒂安请来的,要给弗拉薇娅的卖糖事业使使绊子。
看见人们齐齐跪倒一片,流星的脑子慢了半拍,没有及时跪下,就见到二十多把明晃晃的钢刀亮起,还有十六条火铳指向哭将军。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饶是流星再怎么勇,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么多刀枪:“让我狡辩!哦不!让我解释一下!”
总督府的亲卫队长官是兵部侍郎,跟着总督大人来到东马港就职,立刻喊道:“大胆狂徒!为何不跪!”
“我不是大夏人...我叫步流星!”流星还想拿国籍说事。
总督大人倒是十分开明,直接报了名讳谈正事:“我是东马、临安两府总督——名字么,叫郑大可。这位小兄弟既然不是大夏子民,没有读过地方政令,不知道宵禁的事也情有可原。”
“只是二号湾的花城衙门,还有同奇路的司耀铺子长官几个,为什么你们也不赶人?是知法犯法么?!”
总督大人满脸严肃,腮帮子全是肉,哪怕大腹便便也有一种八面威风的压迫感,直接把矛头转向一旁跪伏在地的官兵。
眼看乌纱帽要丢,巡检官兵暴力单位满脸恐慌,都是人人自危的模样,头领们也不敢出来顶锅,没人作声。
过了很久,总督大人依然得不到一句满意的回答。
“没有交代?”
他捏着数珠,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多,受不了这沿海湿热的气候,心也开始浮躁。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砍脑袋。”
这个时候,从人群里冒出一声呼救,兴许是有个在官兵队伍里办事的亲戚,为孩子的前途着急——
“——总督大人!是这个妖妇!她使了法术,我们都不受控制要来吃她做的糖了!”
“不管巡检的事呀!也不管打更官的事!您怎么不查查她呢!”
流星浑身一紧,跟着声音找过去,他就看见帕克·西里斯这位小管家也跪在人群中。
两人对视时,帕克小子带着友善的笑意,刚才这几句话就是他说的。
一时间拥成一团的人群立刻像受惊的游鱼,人们用膝盖走路,像是避瘟神一样,把弗拉薇娅亮出来。
弗拉薇娅原本跟着人群一起跪着,现在不得不站起来了。
“呵呵...嘿...”
她满脸尴尬,对总督大人亲切的报以微笑。
“郑大可!我知道你!”
她似乎没有任何自觉,没有读过夏邦的礼仪经书,就这么随口说道。
“歌莉娅和我讲过你!她说你是个好官儿!”
这下给总督大人整不会了——
——他内心纳闷呀,只晓得教堂的大神仙传话,要他来二号湾看一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呢!我就是个做糖果的!”弗拉薇娅一会指天发誓,一会指自己:“不会法术的!我不会的!”
“刚才谁说的!站出来质证嘛!”
“大家都吃了我做的糖,这个事儿好像确实是我不对...我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这样吧!这样!大可叔叔呀!”
弗拉薇娅口无遮拦——
“——要不你惩罚我吧?要罚多少钱呀?”
“我把今天晚上一半儿的收入都给你...好不...好?”
说到一半,这姑娘就开始流眼泪。
“一半也不行么?”
郑大可抿着嘴,旁边的兵部侍郎已经看傻了,“大人,鼓动市民聚众抗法,违反宵禁令,这是死罪,要砍脑袋的。这小姑娘在说甚么?惩罚她?”
“那就一半多一点...”弗拉薇娅伸出手去,掐着食指拇指,挤出来“一点点”:“就多这一点好不好?”
“大胆刁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兵部侍郎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主子没急,他反倒开始急了:“你知不知道~总督大人有多~~~生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小胡子侍郎嘴里讲出来的话突然就开始起了腔调。
街口又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呱呱船长和伊森大副,他们一人摇沙锤,一人弹鲁特琴,散发出汹涌的灵能潮汐,就这么一边唱一边来到官兵面前。
琴弦振打出惊心动魄的音符,呱呱船长来解围了!
“ohhhhhh!!~~~~~”
这青面白皮的灾兽混种歪着脑袋,一个闪身避开左右大刀,来到总督身边。
“我知道东马的总督!~善良淳朴!~人人都说你给力!~~”
伊森大副摇头晃脑的,跟着呱呱船长来到官兵队伍里,从轿子旁边的马车轮下钻出。
“可你不要这么糊涂!~吭哧瘪肚!~哪儿逃过腹中饥?~~”
就这样,古怪的歌声让左右侍卫呆住了。
呱呱船长的造型放在大夏就是仙家上师,总督不讲话,他们也不敢动刀砍人。
“盯住这些眼睛!~”呱呱空出琴品那只手,轻轻将总督大人的脸转向人们,排队买糖的人们——
“——问问自己!~怎么拒绝万人迷!?~~~”
伊森大副更是大胆,取来巧克力送进总督大人嘴里。
“哪怕嗜糖成性!~犯了宵禁!~”
“舌头明白你的心!~~”
总督大人仔细咀嚼着,完全忘了防备投毒刺杀的事,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唱腔,还有些自我怀疑。
“我...”
“从小就对它...”
“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