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可周品初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死死揪着她的耳朵不放,她站在门口,屏住呼吸,想听听,这个时候,周品初要与吴院长谈些什么。
只听得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在争论,又仿佛在劝说。
“……我只想做我感兴趣的事情,经商从政这些,都不在我的兴趣之内。”周品初的音色坦荡又飘渺。
“在学校里,承担一些行政职务,对于你未来的发展还是很有必要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很多教师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入仕的。”吴启铭依旧如平日里那般缓缓而谈,语重心长。
周品初叹了口气,道:“是吗?去说那些阴奉阳违的话,做那些违背良心的事?”
“品初!”吴启铭的声音蕴着隐隐的怒气:“你现在已经回了国,不能对什么都一副散漫的心态,关老师的那些固执和偏见不能再有了,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师兄。”周品初突然换了称呼,“我清楚得很。我清楚关老师如何背井离乡,如何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艰难生存,也清楚创新理论的人如何被剥夺成果,更清楚……”
他深深看了吴启铭一眼,“您是如何做到这个位置的。”
“周品初!”吴启铭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颤抖,一脸气愤,“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我都放下了,你还纠结于此?对于陈年往事,我们没有必要再去评判谁对谁错。你既来了这个领域,就得有所付出和贡献。时代在变化,万事万物在更迭,若有能力的人不能接续大统,那国家还怎发展,社会还怎么进步?”
周品初冷笑一声,道:“那师兄又怎么认为,我有那种能力呢?我只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说不定教几年书,就定居海外,逍遥自在了呢。”
“别说胡话!关老师的衣钵传给了你,是对你有充分指望的。”
吴启铭叹道:“当年关老师背井离乡,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而且,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是属于上一辈的,我们这一辈就要走好我们自己的路。关老师也和我通了电话,嘱咐我要带好你,他老人家十分看重你的才学和能力,我之所以要给你机会,也是不希望他的心愿落空!”
“关老师的心愿,我当然要尽全力去完成,可……沈老师安排的路,我是绝对不会踏足的。”这话有着周品初特有的冷淡和轻蔑。
他又道:“所以,我只做我感兴趣的研究,学术传承而已,至于其他,恕难从命。若您非要提高到贡献的层次,那我只能说,学术研究服务的是现实社会,而不是某个派别或某个人物。”
周品初没有丝毫让步,他的语气也极为淡定,这些话好似在他心中沉淀已久,只是轻轻一晃,它们就自然而然地浮起。
他的话也让吴启铭陷入沉默,片刻后,吴启铭无奈摇头,终于放软了语气,道:“品初啊品初,我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关老师的性子还是影响了你啊!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喜欢做这些,我以后就把培养你的重心放在这个上面。不过,一点行政工作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也会尽量挑轻松的给你。”
周品初这才点点头,又会心一笑,道:“我明白,师兄疼我,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吴启铭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表情也松懈下来,他指着桌子上的文件,道:“辜不辜负的先别说,你回去先把这几章写一写吧,至少把提纲列出来。至于思末那边,先不要和她说。”
周品初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合著的翻译工作,您也得考虑一下,毕竟国外那边在文字方面要求苛刻,就林思末这水平,恐怕不行。”他说完又扯了扯嘴角。
“嗯,我知道了。思末没有在国外学习的经历,语言这方面,确实没有你精湛。”吴启铭回道。
一听到他们聊到了自己的名字,林思末不禁打了个冷颤。
虽然她不太清楚他们前一刻聊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周品初和吴启铭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周品初并不想承担任何行政职务,只想做自己的研究,而至于写合著和翻译著作……
只听那边,周品初毫不客气地又说:“林思末,确实有点能力,只是太浮于表面,她风风火火、用尽心思拿的那些奖,有什么用呢?我一来,还有她什么事儿?再加上,她那毛躁的性格,想问题简单,做事情冲动,我都替她尴尬!”
“诶!”吴启铭拉着长音劝道:“你还不了解她,不能这么评价她。思末是感性了些,但她身上有你没有的品质。”
“什么品质?意气用事吗?我怎么觉得,她除了努力以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呢?您还老说她有天赋,我看您是太抬举她了!”周品初有些鄙夷地笑道,“难道就是因为,她是田老师的学生,您可怜她?”
吴启铭却深深叹气,“田老师……确实也辛苦,很多年也不带学生了,思末是他的关门弟子,也是他看重的人,我理应尽力培养。况且,她与你不同,她愿意交流、愿意接触新鲜事物,总是很上进,崇拜更加高远的东西……”
周品初忽然嗤笑一声,打断了吴启铭的话,“师兄,她单纯就算了,怎么您也和她一样,不切实际?”
“……时间长了,你自然会知道。”
吴启铭起身,负手而立,对他说:“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一会还得见她,你回去先着手做我说的那些。记住,不能求快,虽然我知道你的能力,但学术这件事情,并不是效率越高,收获就越多的。”
周品初点头应着,谈话马上要结束了,屋里的人在做最后的寒暄。
——这一刻,门外的林思末如五雷轰顶,耳边好似响起尖锐的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