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丞相骥枥,顾不上磕破的头皮,手拄着朱红拐杖继续往前赶:“少主快走!霸王鼓已经敲第六通了,快来不及了!”
通天殿,霸王鼓。
王庭铁律,霸王鼓响,必有大变,王京内所有官员立即上朝,鼓响七通未至者,枭首。
自西凉立国以来,霸王鼓只响了两次。
一次是沙蛮大举入侵偷袭边境;一次是王宫金城卫统领狸闪哗变。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三次鸣鼓聚将。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状况都来得危急万分。
陇山一战,蒲牢吼不听副将牛贲将军苦谏,贪功冒进被围,睚眦戾救弟心切中了流矢,西凉边军大败。猿愁十万颍川精甲旦夕之间,直逼王京城下。
金城郡乱作一团,城内角落里不时地响起百姓的啼哭声,已有不少有势力的豪强,开始贿赂守门将领找门路,在往扶风郡等它地转移妻妾儿女和金银细软,做好跑路的准备。那些牵羊赶牛扶老携幼的普通百姓,被金城卫堵在拥挤的城门口,哭爹喊娘,呼儿唤女,放眼看去,世界末日一般,举城一片哀鸣。
西凉王玉岗动用了尘封了七年的霸王鼓,十万紧急召集了所有的文臣武将,商讨御敌对策。
没到一个时辰,便有十五名官员被金瓜武士拉出午门金瓜击顶,其中包括了八名主张投降的、七名建议迁都的。
玉麒麟坐在小舅舅身畔,看着一个个贪生怕死的大臣被拖死狗一般架出去斩首,心里既害怕、又兴奋。大权在握,生杀予夺,血淋淋的场面和那一串串濒死前的哭告和哀嚎,给少年心里留下了巨大的冲击。
龙云公子修长如玉的手,带着温度始终摩挲着玉麒麟的头,每当有软骨头大臣被拖出去捣碎脑壳时,总会用半展的扇面挡住少年明亮的眼睛,俯首对他笑笑,低声道:“崽崽不怕。”
作为西凉第一智者的太傅,安静地立在列班之首摸鱼,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着同僚一个一个被大发雷霆的王上敲脑壳,没发一言,好似敌军围城跟他毫无关联一般。
玉麒麟抬头去看他的父亲,那位喜怒无常让人感到惧怕的王者小黑胖子,在连续敲碎十五个投降派大臣脑壳之后,以一副死神面孔,俯视座下群臣,声如殷雷:“再有妄言投降脱逃者,夷九族!”
白色的脑浆涂满了殿头御阶,刺鼻的血腥顺着夜风拂来,几个文官强忍着呕意,不敢吐出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都无人敢出班奏对。玉岗锐利如淬毒冰刀的眼神,在群臣之间来回飘忽,每划过一位大臣身上,那人便两条腿抖如筛糠,几乎站立不稳。整座王殿,形同所有人都死去的修罗场,死寂无声。
玉岗横肉满布的凶戾脸上,青筋暴露隐隐可见,愤怒的表情好似火山爆发的前一瞬,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有些害怕的玉麒麟,仰脸儿去看先生。
就见千鱼先生目注侧面武将行列里偷吃腊肉的庞大身影,那猪宽也歪头看着师兄,见师兄朝自己微微颔首,立马从大国舅龙蟠身后,行动笨拙地移动肥胖身躯,动作艰辛地跪倒阶下,口称:“臣,猪宽请兵三万,阵前退敌!”
似乎杀人杀得有些倦了,玉岗躺回王座,靠在座背上:“胖子,你倒讲讲,怎么可能退敌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