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寻咬牙恨了恨,翻身又潜了下去。这次轻车熟路,很快便潜到骷颅跟前。那些锁链很细,经过岁月的浸磨锈蚀,远没有叶寻相像中的那么紧固,被他用起蛮力一扯便断开了。然后他拎住骷颅的脖子,蹬水上潜。
……
在亭中,国公夫人屈身伏在骷颅旁,像是入定一般凝视无声。
叶寻问云绦:“师傅,他身上缠的这些符咒铭文是什么东西?”
云绦答:“这是缚魂咒,绑在尸体上,可以锁住死者的魂魄,使其不能进入轮回,有些人怕杀害的对象死后变成厉鬼报复,所以会行此法。”
叶寻不由得退了半步,“也就是说,诚王的魂魄尚在此处?!”
他这样一问,连国公夫人也禁不住抬头来,一副惶恐神色。云绦摇摇头,“并没有。这个符咒只有表面样子,并没有半点法力,估计当初施咒的人是个假把式,也幸亏是个假返工,不然魂封百年,到今天一定是怨气弥天了。”
国公夫人问:“那他现在在哪儿?”
“自然是身归酆都,轮回转世去了。”云绦道,“夫人,你今生业满,也该早早归去了。”
“是啊……”她站起身,一脸的释然,“原来恪哥哥至死都没有负我,倒是我后来负了他。哎,二十多年幽幽怨怨,今天总算释怀了。今生事了,希望下一世我还能再见到他。”
云绦合手道:“祝你好运。”
国公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便见她的身影越发明亮轻盈起来,渐渐飞起,遥遥远去,如一颗星子没入黑夜了。
叶寻失望道:“师傅怎么这样就让她走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向他打听呢。”
云绦仍在望着天空目送,“打听什么?”
“比如齐国公是怎么杀的诚王,还有那个假诚王又是谁,我们打听清楚,好去跟诚王妃再做个交待啊。”
“麻烦一个亡者,我于心不忍。”她说,“不是说庙里那个和尚都知道吗,我们可以去问他。”
叶寻叹口气,心想只好如此。不经意低头又看见了那具尸体,不禁打了个冷颤,“师傅,这东西怎么处理?”
云绦唏嘘道:“难道还能给他平反昭雪风光大葬,你忘了杀他的都有谁了?几块骨头而已,随便找个地埋了就行,反正你家里这么大。”
叶寻想,若国公夫人所言不虚,自己确实不敢去找杀他的人算账。只得咽下一口闷气,和云绦两人在后园找了个闲幽清雅之处,掘了三尺土,把诚王埋了进去。因为不能起坟,所以叶寻还特意在旁边立了块石头。叶寻给他拜了几拜,不由地想,人生百样浮华,果然皆是虚妄,阿弥托佛。
事毕之后,两个人扛着两包袱炸药来到少阳殿。因为离天明不远,来不及布置安排,只好先找个角落藏起来,商量明天晚上再干炸殿的事情。
云绦走后,叶寻有些怏怏难眠。
这段时间的叶寻,以诚王妃之事为始,天天晚上加班,就连梦里也不得安省,算下来,一天过的比两天还要漫长。但他并不觉得多累,因为这些事情虽然自己参与其中,但似乎又与自己毫不相关,所以他是抱着一种局外人的心情来做的。但今天不一样,他曾经尊崇的那位皇帝,竟也牵连其中了。
他从小没有父亲,有时候他看皇帝,常会生出一种慈父的恍惚感来。
当初他初入昊京,在城墙上亲眼见到章盈太子饮剑阵前,当时皇帝就在城楼上,他伤心的样子叶寻至今还记得。后来他夜袭敌营,受到金殿嘉奖,皇旁问他几岁,家住何方,他一脸慈祥,眼底深处却满是忧伤。那时候,他虽然高高在上,但叶寻是怜悯他的。
想不到这样一个仁君,也有这种过往。
皇家的荣耀,果然都是累累鲜血垒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