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发现了?我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此时只要老张开口问一句,哪怕只是一句温柔的话呢,我一定会失掉所有的勇气,抱着他的腿大声哭泣。
他却没有抬头看我,只是一个劲地朝那照片上的人像猛看。
“可能是我看错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可这人,我老觉得在哪里见过。”
“大概犯罪的人都长一个模样吧。”我含糊道,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等我醒来,已经是接近十一点钟了。最近这几天劳心费力,一觉睡下去根本不知道天是如何亮的。赵黎坐在桌前,一副沉思默想的模样。最近他是越来越喜欢沉思了。真是搞不明白,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事情可想。
他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灿烂明媚,今天是S市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醒啦?”他对我笑道,?“今天想去哪里?”
“坐旋转木马。”我想也不想地抬头说道。
他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就像大多数人听到后的第一反应一样。他们会很怀疑地看着你,觉得你是在恶作剧。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去,太小的时候爸妈忙着做生意没有空陪我,等他们真正有了时间,偏偏我又长大了。小孩子玩过的东西很多我都没有碰过,因为没有人陪。比如荡秋千,我到现在都不会,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没人有耐心推。
木马唱着童稚的歌谣,随着巨大的转盘一圈圈地转动。那家伙依旧是黑白灰的高冷打扮,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仿佛要把所有的阳光都吸进去。他站在那里自带凉风,却偏偏夹杂在一堆乐呵呵瞅孩子的父母堆里,手里还举着两个淌奶油的冰激凌。
我也并不比他好些。旁边坐的全是六七岁的小萝卜头,成年人不是没有,可人家是为了带孩子。那些父母看我们俩的神情就像看一对疯子。
经历了昨天一劫,我仿佛大彻大悟了一般。仇家已经追杀上门,估计赵黎在国内是呆不了多久了。也许明天,也许下一秒,我就要把他送上南下的列车。既是如此相聚无多,倒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前面就是S市著名的步行街。那些名品店的LOGO一个比一个醒目。本地地价极贵,它们却毫不吝啬地拿出几个平方,打造巨大的玻璃橱窗,用那些仿佛水晶般晶莹的材料,硬生生隔绝出一个清冷的世界。高高的台阶后,大理石地砖倒映出一片流金曳彩。其中的来往者寥寥,店员们一个个如同待嫁的公主般,越发地珍重芳姿,从容不迫。
这是我平时决不敢踏足的地方。可今天,我却像中了邪般,死拽着赵黎往店里走。
我要穿一身最明亮的衣服,在湄公河畔与他从容告别。让他记住我,一如杜拉斯记住她的中国情人。
穿衣镜旁边的椅子上摞着一堆试过的衣服。那店员显然是受过良好的培训,丝毫不见愠色。衣服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你不买的时候眼见着街面上的衣服哪个都好,实际拿出来呢,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算了,不挑了。”我赌气地把那件红色背带裙往椅子上狠狠一撂,“今天和衣服没缘分。”
“您不如试试这一件。”店长指着门口的模特,开口建议道。我懒懒地回头瞥了一眼,立刻呆住了。那样美的蓝色,仿佛是德拉克洛瓦笔下幽静乡村的纯净天空。肩带上一朵白花开得落寞,是夏夜里最后的荼蘼。大概是看出了我眼里的沉醉,店长有些得意地解释道:”这是杜嘉班纳今年的高定款,中国区唯此一件。
这样美的衣服,哪怕只是试一试,也是好的吧?
店员蹲下来,为我细细整理裙摆上的堆纱鸢尾花。镜中之人只差一顶王冠。不,连王冠也不必有了。她是加冕前夜,守在小礼拜堂独自静祷的王后。
“您很美,女士。”店长微微地向我点头致意。
随手扬起那些粉蓝的缎带,它们飞扬在和煦的暖风里,如同轻盈起舞的蝶。这件衣服是一件绝世的艺术品,完全对得起它寸缕寸金的价格。我舔着脸在镜前左转右转,一会儿欣赏它比甲式的腰线设计,一会儿低头看看裙裾上手工的刺绣。磨蹭来磨蹭去,就是舍不得把衣服脱下来。那店长耸耸肩,转身去整理货架,大概他看出我的经济水平根本不够这样一件高定,也就完全没有怂恿劝说的必要。
最终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只好一声叹息,伸手去解那条仿宫廷式的装饰腰带。
“快走。”赵黎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冲我急促地唤道。
他脸上是少有的焦灼。我微微一愣,接着便反应了过来:是那些仇家!他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不顾旁边店员诧异的目光,我提起裙摆,拉着他就往门外跑。一双细高跟本是走不动路的,却被我踢踏的如同风火轮一般,连蹦带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下了十几个台阶。
我俩气喘吁吁地跑到大街上。
“怎么样,安全了吗?”我惊魂不定地打量着四周,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如旧,没有任何可疑迹象。
他点了点头。这会子我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礼服裙。天啊,店长会把我们俩当小偷抓起来的!
“衣服……”我喘息着,勉强从喉咙里吐出这几个字来。
“不合身?”他诧异地问道,“我觉得挺合适的。”
“?咱们没付钱啊!”我脸红脖子粗地看着他,这人脑回路坏了吗?第一反应居然是挺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