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错综复杂,他们找到这里估计还得一会儿。脚步声在我们前后回荡,他们找不到人,只好胡乱地开火泄愤。
他满脸已经泛起了不祥的灰青,情急之下,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片,对着裙摆就是狠狠一刺。吃啦一声,雪纺裙被我撕下了一大块布条。
“快系上。”我一圈圈地将它缠绕在叶景明的手臂上,算是勉强地止住了流血。
头顶的瓦被他们打的碎片四溅。这几个人像没头的苍蝇一般胡乱翻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居然也搜到了这条巷子。鸡舍前是个T字形的路口,各自通往一条幽深的小道。
“往右走!”站在路口,大汉只犹豫了一下,便很快下令道。
我心里一松,却从缝隙里看到他们突然放缓了脚步,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怀疑的神色。
“这是什么?”大汉蹲下身,用手捏起一块土,仔细嗅着气味。开始我还有点迷惑,只在一瞬间便明白过来:
叶景明的手臂有伤,而他们在地上发现了血迹。
“他们一定在这里!快给我搜!”大汉厉声喝道。外面开始传来各种废弃物撞击的声音,他们收了枪,很有耐心地开始地毯式的搜寻,连最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
找到我们,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吗?我有些灰心地闭上了眼睛,听着那杂乱的脚步声一点点地由远而至。
“无论发生什么,“?叶景明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微弱的声音里带着急促,“你一定要在这里躲着,别出声,,,等他们来救你。”
我听得有些糊涂:我躲着,你干嘛?
“那你。。。。”我话还没说完,只听他大喝一声,从我们藏身的地方跳起来,冲出了巷道。他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大声嚷嚷:“谢昭你快跑啊,快.......”
砰砰砰!接着便是他骤然倒地的声音。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听到有个人嚷嚷道:“那个小姑娘肯定朝另一个方向跑了,给我追!”
脚步声逐渐远去,他们走了。我用尽全力辨别着外面最细微的声音,哪怕是一声喘息也好呢。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忘记了对于追兵的恐惧,使劲地用手扒开鸡舍的缝隙。
他躺在那里,身上早已是深红一片。许是知道我在看他,缓缓地向鸡舍这边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如此无力,又如此地云淡风轻。
不!不要这样地离开我!一种强烈的恐惧狠狠地扼住了我的心脏,只听一声雷响,雨再一次地落了下来。有更多人从面前的小路上匆匆地跑过去,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拉枪栓的声音。
是林凡调集手下,准备拼死一搏了吗?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我竭力遏制着自己想出去救他的冲动。我要活下去,活着回去,哪怕以一个叛逃者的身份回去。
枪声像新年的鞭炮一样,劈头盖脸地在头上奏响,我听到子弹射入血肉的钝响,无数的哀号和喘息。刺鼻的糊味一阵阵地传进来,瓦片像雨点一样,从鸡舍的缝隙里落下来。
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修罗场。在这一片的杂乱里,我竭力地分辨着他的声音。可是除了弹壳乱跳,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的呜咽。他的叮咛还回荡在耳边:”你要躲好了,别出声。“我无法忘记他向我远远投来的那最后一瞥,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爱?愧疚?仿佛还有一丝释然。
大雨瓢泼,澜沧江的雨季彻底地来到了。过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仿佛和那些废墟一样,都变成了远古的遗迹。雨水从砖石的缝隙里流下来,成股的污水从鞋底成股流过,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我抱紧自己的双腿,任凭他的血温柔地缠绕我,给予我最后的温暖。
外面静的可怕,甚至连一丝挣扎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一定是死了。
我千辛万苦地把他从街头拉回来,却只延长了他三个月的寿命?更多细碎的枪声稀稀拉拉地在空中回响,我听到有人在急促地呼喊我的名字,老张,还是苏郁芒?我已经不再关心了。
他曾经那样温柔地望着我,哪怕是再多猜疑和隐瞒。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好岁月。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浑浑噩噩里突然想起那一年,我和赵黎都还在上初三。地理老师在给我们讲诺基山脉。雨水落在山脊上,分别向两个方向流淌。往东的就汇入大西洋,往西就汇入太平洋。所以那个山脉又叫做分水岭。我们四个人的命运,也是雨水一样的东西吗。只在刹那相聚,然后头也不回地背对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