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搭理她,而她的叫喊像是一根初春屋檐下的尴尬冰柱,迅速地消弭在了空气里。先前到的青年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和老者,赵维西一前一后走出了庭院。周围一丝声息也无,花圃里的白色蔷薇在风里笑的不知人间疾苦。偶尔有几只蜻蜓伴着天上的云朵,一起慢慢地从天空掠过,在我的脸上前留下巨大的阴影。
一切都是如此地安静,静的简直让人心生疑虑。这绝非我反应过度,你看那长廊尽头,太湖石后,在空中飞舞的绝非只有艳丽如血的枫叶。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庭院,不知埋伏了多少暗哨和保镖。他们身上的森冷气息只是让这庭院的一切变得如同风景画般矫揉造作。
也不知穿过了几重亭台楼阁,就在我和赵维西以为被骗了的时候,一座古朴的建筑出现在了我们面前。阶前四根盘龙雕凤的檀木柱子已然变成黑色,高高翘起直指天空的檐角上,一串青铜铃铛兀自叮叮当当。四扇格子窗向外支起来,迦南香在窗台的宣德炉里从容不迫地烧着。一架湘妃珠帘遮盖了厅内所有的动静,甚至于连里面有没有人都不能确定,唯有抬头一块大匾上写着金钩玉划的三个字,“凤语堂”。
老者停住了脚步,对着竹帘微微一颌首,“夫人,谢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少许,一个轻柔的声音缓缓在帘后响起。
与桐阴委羽的极尽奢华浓艳不同,这里更像一个致仕老宦的会客之所。摆设也都极尽简略,无非是两排八把酸枝木镶螺钿的公座椅,当中一架紫檀边座花卉屏风。屏风共分九联,以翡翠,砗磲,玛瑙镶嵌梅兰菊茶等花,联首皆谢灵运诗,字字都是怀素亲笔。屏风前安放铁梨象纹翘头案,上面摊着一本翻开来的书,被穿堂风吹得哗哗作响。
看来这是三联会的议事厅,平时陶夫人就在这里与众老讨论重大事务。老者只是在正厅微微一停留,便缓步向屏风后走去。
坐在那里的,不正是我之前见过的中年美妇吗?然而走近了看,她的面庞有着更加柔和的线条,丰腴的体态透出秋天成熟果实一般的诱人气息。与妹妹的凌然气势不同,陶夫人就像一潭幽深的湖水,你永远猜不出那清澈见底的湖底有多少的暗礁激流。
此时的陶夫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动静,她只是用白皙的手指拈着一枚水晶黑子,托腮凝神思考。而与她隔桌而坐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叶景明。
比起我和赵维西,他似乎要好太多。别说伤痕了,他身上的衬衫连一丝一毫的褶皱都没有。可比起陶夫人的悠然惬意,叶景明要紧张得多,在他身上显然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愁绪,厚重得就像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
“谢小姐,”陶夫人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你真是好大胆量,居然单枪匹马闯本部?”
“夫人,她不是道上的人——”叶景明插话道,他把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是啊,因为她是边境保护局的。”陶夫人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说着抬头看了我一眼,“还真是个美人。”
“放了他,要杀要剐都随你。”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足够厌倦。反正今天的祸已经闯得够大了,连你外甥我都给划破了相,我就没指望你今天能放我走。
听了这话,叶景明几乎一下子站了起来,陶夫人对着他一挥手:“急什么?下棋,下棋。”
白子敲在了棋盘上,力度之大,连我都听到水晶面碎裂的声音。
“小姑娘你误会了,”陶夫人支起下巴,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我只是留他在这里做了几天客,你倒是看看,他身上可有一丝的伤痕?
“放了他,不是不可以”她淡淡一笑,一枚黑子落了下来,“但你要把他让给我。”
一种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来。我看着一动不动的叶景明,突然就没了底气,只觉得全身酸痛不已,仿佛之前的惊惧此时反应过来,一起对我发起了攻击。早就听说陶夫人对他有所恋慕,我原本以为只是流言碎语。。。
心头里涌上来的委屈让我一瞬间红了眼眶。是啊,我拿什么和她争呢?此时为了叶景明的安危,我只能这样放弃他,可是我是那么不甘心——
“我走了。”我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往外走,几乎一脚被高高的紫檀门槛绊倒。
“就这么放弃了?“陶夫人有些不屑地看着我,转身对着叶景明做出个柔媚的表情,“瞧瞧你什么眼光。。。”“只要他活着就够了。”我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他和谁在一起,那很重要吗?”
又有一枚白子落了下来。“你输了。”陶夫人丢下棋子,顺手歪在了叶景明怀里,“说到底,你心里还是有她。”
叶景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种黑暗的意味凝聚的更重了。
她施施然起身,哗地一下打开膝上折扇,快得就像抽出一把尖刀一般,“从她进门的一刻起,你的棋路就乱成了一团,明明你再落一子就能赢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