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想上前拥抱她,却终究无力地垂下手臂。是了,他有什么脸再去见她?毕竟最先抛弃谢昭的人,正是他啊!
女子的面容与三年前别无二致,仿佛流逝的时间在她这里特别宽容一样。她微微地笑着,只是眼中有深重的悲哀。
“你母亲是对的。”她嘲讽似的说道,“果然,毁灭苏家根基的人,是我啊。”
他没来得及接话,却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女子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袭击,脸上的笑容消失,仿佛那以月光凝聚成的冷酷面具又重新长回她的脸一样。他愕然回头,发现自己的母亲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架*。
“放过我的儿子!”她颤抖道,几缕花白的头发汗津津地贴在她的脸上,那个风华正茂的苏夫人已然变成了苍苍老妇,“就是你,崩坏了苏家的根基!”
“是吗?”女子嘴角一弯,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而苏夫人仿佛有些惊惧似的,在她的凝视中倒退了几步。
“你,你要做什么?”苏夫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颤巍巍地去摸手机,“你再走近一步,我就要报警了!”
“不不不,我能做什么呢。”女子冷笑一声,道,“三个月就能抛弃自己儿媳妇的婆婆,我还能对你有什么指望呢。只是,毁坏苏家根基的人,应该是你吧。——你敢不敢对自己儿子说,他的父亲是谁?”
苏郁芒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脸色逐渐苍白。
只听女子又继续说道:“当年你借助顾家的势力,杀死了苏郁明的母亲。而你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不惜以盛玮的儿子来冒名顶替。你以为,这一切苏董事不知道吗?他不过是在隐忍而已!”
盛玮,那个自己很讨厌的家庭医生?苏郁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难怪,盛玮从小对他那么好,原来……
这怕已经是苏家公开的秘密了吧。起码大哥和父亲肯定心知肚明。苏郁芒愣愣地站着,直到自己的母亲啊的一声昏厥在地。
“你再等三个月,我就回来了啊。”女子的眼中有泪光闪过,“你,为什么不肯再等等我?”
苏郁芒默然无语,明月再次地挂在了枝头,一如他和她度过的那些好岁月。华枝春满,人在影成双。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放过他?”元佑怒气冲冲道,他攥着酒杯的指节已经微微泛白了,“你居然敢擅做主张!”
女子没有答话,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她的情绪。也许还是因为不舍吧,毕竟也曾那样真心地希冀过天长地久。元佑正要发作,却听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
“元哥哥。”
他不觉怒气消了大半,回头,却看见是安晓晓披着一件桑蚕丝睡衣站在夜色里,如闲花照水般盈盈不堪一握。
“夜里凉,怎么还光脚站地上啊。”他埋怨着,脱下鞋子,让她坐在沙发上,又细细地给她穿好。女子温和地看着他,露出来的一段肌肤如老象牙般剔透。
“你就这样指使我姐姐啊。”女子皱眉,语气变得有些痴缠,“你看,你现在市长也坐上了,不但不奖励人家,还让她硬生生挨骂。我姐夫知道了肯定要埋怨!”
“哎呀,你怎么不讲道理……”他哑然,只觉得面对她立刻笨嘴拙舌,“我哪有……”
被她这么一闹,元佑自己也觉得事情谈不下去了。
“下不为例。”他匆匆忙忙道,转身温和扶住安晓晓肩膀,“真是拿你没办法。“
提起她那个“姐夫”,真是让人伤神。听说他这三年也没闲着,在卡塔尔半岛做了不少的石油生意。前不久国家领导人出访,据说还是在他控股的六星级酒店下榻呢。
如此尾大不掉,难道真要狡兔死走狗烹?这样别说叶景明肯定要杀过来,安晓晓肯定也要哭天抢地。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他才不想这样大开杀戒……所以,当三天后女子递上辞呈,很明显地能看到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欢迎来我们家做客啊。”叶景明淡淡道,他一身休闲装打扮,那沉沉的威慑力依旧让人不可小视。
送别宴席上,安晓晓少不得又是一顿哭哭啼啼。谁能想到,当时那个开机车的彪悍女子,现在也是一个温柔可亲的贤惠夫人呢?也许女人如花,怎样的土壤也就会培育出怎样的花朵。
游轮即将启程,海鸟低鸣着飞过头顶。两人携手站在甲板上,看身着制服的老船长神采飞扬地向他们致意。
“还恨吗?”叶景明拿过大衣给她。一侧的轮渡上,苏郁芒正扶着他的母亲登船。苏家事败,他们正要去投奔远在香港的亲戚。
“我从来没有怨过他。”她苦笑道,“毕竟,我能给他的,也只有一份平凡人的幸福。也许,只是缘分不够吧?”
海浪声声,她望着身后的海天一色,突然心中有无限感慨。回想起他们在千江路的重逢,在海港值班时的把酒言欢,这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漫长的梦,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烟消云散,那些荣华,那些权势,那些头衔——
除了他,除了这手心的一丝温热。
也许只有历尽沧海桑田以后,才会发现,在一起并不需要很多的附加品。只要在一起就够了,只要爱就够了。
能找到那个无问潮起潮落,都会陪在身边的人,真是何等幸运,又何等幸福。
“打算以后去哪里呢?”她不觉对前途感到了一丝的怅惘。苏家是彻底的完了,而两个人,虽然在这一场浩劫里全身而退,却怕是此生此世,都不能踏上这一片故土了吧……
“随你。”叶景明低头轻吻她的额头,眼睛里不再有那些冷漠,只是沉沉如落日一般的暖色,“只要你在,走到哪里,都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