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痛苦纠缠,不想放手,又不能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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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去世后,他再也没剪过头发。
头发一点点长过耳畔,脖颈,肩头,直到最后长得及腰。
他在人类世界的同事总是笑他背影像个姑娘,他就阴阳怪气地拈起兰花指恶心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是多么沉重的苦涩。
凌寒还要长大,他还要守在他的身边。
哪怕是以“寒色前辈”的身份,而不是以“舅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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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凌寒为什么开始留长发穿汉服,他也不太清楚。
或许是为了学他,或许只是他自己觉得很好看。
不错,确实是很好看的。
凌寒本身长得也好看,在他还没有长得这么高的时候,甚至有时候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那个言笑晏晏的姐姐还活着,依旧如花般鲜活明媚。
只是凌寒已经不会开心地笑了。
赵穆岚一步一步地铺设着赵凌寒的死路。
他真的不是人。他真的从没把赵凌寒当儿子看过。
在他眼里,凌寒只是一个工具,消灭妖族的工具。
凌寒知道自己会死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他那么聪明,什么能瞒得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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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切终于结束了。
苏寒色看着僵硬倒下去的赵穆岚,冷笑了一声。
赵穆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想向他求救,瞪大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
“别看了……”苏寒色伸手合上他的眼睛,“你猜猜,我姐姐去世的时候,比你现在的绝望当如何呢?”
他已经无法回答了。当然,苏寒色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房间门被砰地一声推开,鬼面走了进来:“我父亲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他没走错,这是寒色的房间,但会长为什么在这里?而且看情况,好像不太妙……
苏寒色却很平静:“我知道。宁前辈走的时候是我送他出的门。”
“那会长这是……”鬼面有些犹豫地上前,探了探赵穆岚的脉息。
这已经是一具空壳。法力和灵魂都消散了。
“他?”寒色讥讽地笑了一声,“他去完成了他最想做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鬼面看着这个穿着汉服看似儒雅的年轻人。
“你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寒色的笑容有些诡异,“宁前辈醒了,他告诉我他要去终结掉这场无休止的争斗。我交给了他一枚青金法师徽章,那是属于会长大人的徽章。”
“你……”鬼面有些难以置信,“那个徽章,链接着法师的法力……”
“对,我知道。”寒色平静地点头。
“你知道你还把它交给了我父亲?”鬼面质问,“混沌湮灭的咒术需要大量的光明法力,只要是附近能够抽取的法力都会被夺取,你这样不是……”
“对,我是。”寒色依旧不否认,“我就是想让会长大人的法力被一起抽取。”
“那他的灵魂呢?”鬼面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发疯了的人。
“徽章上有隐机咒——没错,我施的。他的灵魂不够坚定,没能像宁小法师那样抵抗过牵魂的力量。当然了,也许也要怪他总是灵魂出窍,附到别人身上。”寒色笑容诡异,“现在他已经魂飞魄散,没有人能再拯救他了。”
“你这……”鬼面看了看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赵穆岚,“他是有错……但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怎么不至于?”寒色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要忘了,你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拜他所赐!如果不是他给你下了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和自己的女儿、父亲对面不识,你不感到悲哀吗?难道想起自己曾亲手杀掉了自己挚爱的妻子,你不感到愤怒吗?”
“我……!”鬼面想说什么,终是语塞。寒色说得对……即使被药物泯灭了感情和记忆,他也没法否认自己看到那些日记时心底无法忽视的情绪涌动。
“更何况他的罪恶又何止于此?”寒色踱起了步子,“难道他不该死吗?他用自己对消灭妖族毫无道理的痴狂热情逼死我姐姐的时候,我就已经恨他入骨!你能接受吗?一个母亲用心血哺育自己的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尸骨无存的未来,你能理解我姐姐心里的痛吗?她就是在这种痛苦中,一天天滑入了绝望和病痛的深渊!
“自我姐姐去世后,他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还不止于此。”寒色越发焦躁,“你以为,你发现宁小法师是光明能力者只是偶然吗?那个污秽,本就是他抓到学校去的!那个女孩,祝月零,她的父亲也是工会的人,但赵穆岚他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利用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宁小法师就那么走过去了,祝月零会遭遇什么?对,你可能会说,当时你和凌寒都在她身边,她一定不会出事,真的吗?那为什么,在森林里测绘的那次,八个人相距那么近,我们却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殿后的两个人遭遇了意外?”
“那不是因为那个小个子法师使了手段吗……”鬼面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人如此暴躁的模样,小声地说。
“哈哈哈哈哈!”寒色听到他的话,竟像是忍俊不禁般大笑起来,“你以为,那个小个子是怎么将目标定在了宁小法师身上?没错,还是他!他就是那个写信的神秘人。你不要忘了,他曾经去你家拜访过你!他虽然是个草包,但终究也不傻,发现你妻子的身份是必然的事情。他原以为你杀了你的妻子,这件事就结束了,没想到你的女儿会有那么特殊的体质,所以,他又一次利用了她!”
“还没弄清楚吗?”看着鬼面茫然的样子,寒色像是突然冷静下来了,冷笑了一声,“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伸手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你的女儿就不会被荼殇附体,我们就不会为了牵魂浪费了她一身法力,你父亲,宁老前辈也就不会一把年纪还要做封印荼殇的工具并最后踏上今天这一步。”
他好像已经把话说完了。
他定定的看着鬼面,像是想从他毫无情绪的青碧色眼睛中看到什么波动。
屋内陷入了寂静,只有炉火上的茶壶发出噗噗的轻响。
寂静之后,还是寒色先开口,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要去找凌寒,希望他还活着。我相信宁老前辈的实力,荼殇一定已经被迫与他同归于尽了。工会应该马上启动预案,掩饰法力爆炸现场的痕迹。”
“那他怎么办?”
鬼面在寒色踏出门前开口问道。
“他?他完成了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寒色轻蔑地瞥了赵穆岚一眼,“对外就说,他是自愿交出徽章的吧。给他腐化的灵魂镀一层漂亮的白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