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指尖动了动,看着那小小的一点下了通天梯,转入结界外,突然道:“我出去一趟。”
苍蓝用扇骨敲了下自己作痛的额心,提醒:“就几日时间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无碍。”他的声音温和,“我怕她会哭。”
从神山回星界,他们没有再像来时一样撕裂虚空穿行,而是换上了云舟,不紧不慢地往极北的方向赶。
云和雾裹挟着,迎面穿过,脸颊上仿佛蒙上一层湿润的雨气,一日之间,日出日落,云层可以变换出千百种不同的姿势与色彩。
从星族到树族,再到神山,他们都在赶路,风尘仆仆,耗时又耗力,现在一切谜团解开,想找的人有了下落,几乎是在身子沾着床的那一刻,纷纷倒头大睡。
南柚也困,她眼睛一闭,脑子放空,什么也不想,但还未入眠,就听到了脚步声,从门口到她的塌前。
白而分明的手指骨节绕着她的发梢,好闻的草木香催人欲睡,南柚有些凉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眼睛都未睁开。
“就知道你要来。”她困得不行了,声音里却还带着些微得意的味道。男人低笑了一下,他嗯的一声,娴熟地抚了抚她的后背,道:“姑娘说对了。”
她缩在锦被中,小小的一团,手指尖软乎乎的,每次看他一眼,就闭上眼,在快睡着的时候,又偷偷地睁开一只眼去看他。
神主失笑,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道:“我在呢。”
南柚冰凉凉的手指尖整整齐齐搭在他的掌心里,她眼睛黑白分明,小声地问:“你现在,是孚祗吗?”
她声音里绷着点点试探的意味。
“是。”男人喉结上下动了动,又道:“一直都是。”
“你现在是神主,没人可以欺负你了,是不是?”她又问。
“是。”
“那我睡了。”她这回真将眼睛闭上,半晌,她手指在他掌心里动了动,临睡前,还不忘刻意强调一声:“我还没原谅你。”
神主起身,上榻,才盖上被子,小小的一团就十分自觉地凑过来,长长的发散在他的手臂和胸膛前,两条玉白的胳膊搭上来,虚虚地搭在他的腰身上。
男人睁眼,看着头顶素白的轻纱帐子,想,月落轮回成了南柚,除却身份和样貌,其他的,好似都没变过,比如这口是心非的性子,再比如这一本正经说气话的样子。
这回南柚是真的睡了,闭眼前,她还嘴硬地嚷嚷:“这不算和好。”
神主垂眸,亲了亲她红彤彤的耳朵,眉目温柔。
南柚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窗边已经透着亮色,但令人心安的气息还在云舟上。
其他人也已经起了,狻猊和南允倚靠在栏杆上,看着与云舟擦身而过的云层,难得的安静。
不远处,男子轻裘缓带,温柔隽意,面上的那层浓雾褪去,露出的是一张他们都熟悉的脸。
狻猊拉着南允挡视线,片刻后,有些憋不住地对南允道:“他为什么总是看我,他不会想跟我打架吧?”
南允慢吞吞地回:“我也在想,但我应该没什么得罪过他的地方。”
流钰和流芫稍微好些,但面对着神主的身份,说不拘谨,也是假话。
因而南柚一出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
“现在到哪了?”南柚瞥了一眼云舟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粼粼海面。
流钰的眼神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回:“到东海的领域了。”
南柚轻轻点了下头,目光挪到神主身上时,竟生出了一种恍惚之感,仿佛他们没有经历过那张撕心裂肺的别离,也没有身份上天差地别的转换。
他们一直是他们。
她踱步上前,双手交叠在栏杆上,下巴再轻轻地磕上去,风吹过来,她的声线温柔:“你还不走?”
远处,流芫和南允都被呛得咳了一声。
他也不生气,反问的话说得跟情话似的,“赶我走?”
南柚别过头,慢吞吞地道:“不是你说的嘛,快要跟邪族开战了。”
神主笑着应了一声,看了眼天色,道:“等会就走。”
他长指微动,拢了拢她的长发,声音比长风温柔:“这次不会很久,邪祖被困着,实力大打折扣,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这几日,若是在星界受气了,就去神山住着,神官都安排好了,别委屈自己。”
南柚脊背挺直了,道:“我现在是星主,谁敢给我气受?”
“嗯,是我不好。”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里布着山河,也蕴着星河,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像是在笑自己:“怎么总担心你受欺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