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手刀来自身份神秘的煮茶婢女。
而另外一条胳膊的主人,恐怕连对清凉山知根知底的宋渔都没有想到。
北莽郡主瞪大眼睛,忍不住一脸匪夷所思,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站着一名少女,她一脚踩在几案上,而她的手刀距离侧身而坐婢女的太阳**,大概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徐凤年没有去看暗藏杀机的煮茶婢女,而是仰起头,对那位身材还带着少女稚气的小姑娘无奈笑道:“当着这么多贵客,你来一手血溅四方的画面,不妥吧?”
少女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声,收回手,身形倒掠,然后跃起,一只手抓住湖边亭的屋檐,一个轻盈翻身后便消失不见。
徐凤年这才转头对那名婢女说道:“你跟公主坟那位小念头半面妆,是什么关系?”
这位其实相貌很耐看的年轻婢女,眼神依旧温温婉婉,没有半点寻常江湖杀手的那种阴鸷暴戾,她视线偏转,看到年轻藩王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五指指尖处,渗出一滴滴漆黑如墨的鲜血。
她重新扬起尖尖的下巴,又看到年轻藩王眉间,泛起一枚紫金印痕,如仙人开天眼。
她用听上去最地道醇正的江南道软糯嗓音轻轻笑道:“王爷好手段。”
徐凤年一笑置之。
她嘴角渗出与徐凤年指尖同样漆黑的血丝,脸庞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神采,缓缓闭上眼睛。
徐凤年松开她的手臂后,扶住她的肩头,让她侧趴在那张黄花梨几案上。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偷懒睡去。
徐凤年顶替这名煮茶婢女,给白煜递去一杯香气萦绕的春神湖茶。
白莲先生接过茶杯,又是一声叹息,一饮而尽,喝茶如喝酒。
怯薛卫副统领冷眼旁观这一切,极有可能真实身份是公主坟女死士的婢女出手之时,他始终没有火中取栗的心思。
此时他一脸豪气笑意,绝无跪地求饶的迹象,朗声道:“王爷,我这条命,是你亲自拿去还是让人代劳?”
徐凤年伸手摆出一个请坐的手势,用带有姑塞州色彩的北莽官腔笑道:“本王这回是真的奇怪了,你耶律苍狼所在的家族,一向以耶律姓氏正统自居,与耶律虹材耶律东床这对爷孙的家族,不是向来互相视为仇寇吗?你们恨那三朝顾命的耶律虹材辜负了先帝,而且你这次既然能够坐在这里,分明算是你们北莽太子殿下的心腹,为何这次会帮着他们转头捅太子一刀?”
脸色阴晴不定的耶律苍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坐下,疑惑道:“王爷为何会认为我与耶律虹材他们结盟?刺杀王爷一事,出自北莽太子殿下,难道不是更加合情合理?”
徐凤年答非所问道:“你在今日拔刀出鞘前,是不是最少有两年时间不曾出刀了?”
耶律苍狼点了点头。
徐凤年嘴角翘起,“而且本王还知道这种重意不重力的偏门练刀法子,肯定是拓跋春隼偷偷告诉你的。”
耶律苍狼微微张开嘴巴,显而易见,又被这位能掐会算的年轻藩王说中了。
徐凤年笑着解释道:“当年本王游历离阳江湖的时候,经常当算命先生,可不是次次都坑蒙拐骗。”
耶律苍狼嘴角抽搐。
徐凤年举杯小嘬了一口绿蚁酒,眯起那双丹凤眸子,愈显狭长,笑问道:“不信?”
这位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怯薛卫副统领没有说话,将信将疑。
徐凤年哈哈大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其实很简单,你这种刀法的老祖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也许无人留意到,若是说起对于天下大势于事无补的江湖事,这位年轻藩王,似乎会随心所欲很多。
耶律苍狼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他所在家族与军神拓跋菩萨亲近,在草原上下众人皆知,尤其是他跟拓跋春隼更是结为异姓兄弟。
耶律苍狼重重呼出一口气,笑问道:“王爷还没有告诉我,如何知晓我此次南下其实是耶律东床的意思?”
徐凤年一本正经道:“本王也是现在才知晓。”
耶律苍狼神情一滞,憋屈得满腔血气翻涌。
耶律苍狼突然笑了笑,拱手抱拳沉声道:“这次冒然行刺王爷,与耶律东床无关,只是在下远在草原便十分仰慕王爷当世第一人的名声,实在忍不住才会斗胆出刀,原本那一刀是用于明年初那场怯薛
卫大统领位置之争,所以还望王爷海涵!相信王爷理解我这种武痴的想法,如果因为这件小事,让两位王爷有了误会,耽搁了两位王爷分食天下的宏图霸业,耶律苍狼万死难辞其咎!”
徐凤年眼神玩味,就在耶律苍狼又要本能去思索年轻藩王其中深意的时候,这名魁梧汉子突然艰难转过头,看向那个在他眼中无足轻重的女子。
什么樊白奴,什么北莽马上鼓第一手,原本只要他做成了这桩生意,世上就再无青鸾郡主了,她只会成为自己床上的一件玩物。
难道那个窝囊废的太子殿下,有胆子说个不字?
真惹恼了他耶律苍狼,等到将来北莽朝堂翻天覆地以后,连那位在棋剑乐府以“寒姑”夺魁两字词牌名的太子妃,也一并抢了收入囊中!
只是这一刻,怯薛卫副统领耶律苍狼,分明已是将死之人,一柄匕首刺透了他的粗壮脖子。
而那位双手握住匕首的北莽郡主,一击得手后,迅猛拔出。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耶律苍狼一手使劲捂住鲜血泉涌的脖子,一手颤抖指向这个比自己还要更加心狠手辣的同姓女子。
樊白奴轻轻放下匕首,根本不去看耶律苍狼,凝视着几案对面的年轻藩王,“王爷,现在你我可以继续原先的话题了!我依旧为太子殿下与王爷做那笔买卖,而且现在,王爷似乎也没有其它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