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承受来自父亲的怒火了。
但没想到贾政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两个字。
探春面如止水,不卑不亢:“老爷,如今家里的局势您也知道,若是还不上银子,咱们一大家子都要喝西北风去,我们这些小辈暂且还受得了,可老太太受得了吗?
女儿的本事您也瞧见了,如今陛下允许女子参加科考,我不敢说拿前三甲,但进士必然是能搏一搏的!
至于为何非要选宝玉,实在是咱们家已经无人可选,其他几位哥哥都已经成亲了,我弟弟环儿年纪不够,长相也不出挑,实在叫人看不上眼。
别人家都是嫡子、庶子送过去,咱们家总不能从外头随便找几个男子糊弄人吧?
如此算下来,只有宝玉一人能担此重任了!
宝玉容貌出众,又素来与姐姐妹妹们处的好,最懂女人的心思,这一大家子,上到老太太、太太,下到姑娘小姐、丫鬟婆子,就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的。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不去,又换谁去呢?
料想以他的本事,到了柳大人府上,必能笼络住柳大人的心思,届时咱们家,就能获得喘息之机了。
女儿逾越,望父亲三思!”
一席话有理有据的说完,她跪地磕头,心里紧张,但也涌起一抹隐隐的痛快。
不是喜欢攀权附贵、卖女求荣吗?那么卖太太的儿女好了,反正她已经卖了一个元春,也不怕再卖一个宝玉。
凭什么女子就只能当家族的垫脚石?凭什么她们只配给家里的男儿铺路?
她们明明有本事有才华,又何必非要去扶持家族里的草包男人,事到如今,有些角色,也该转换一下了!
草包哥哥卖身给妹妹铺路,岂不正好。
贾政怒火攻心,却又偏偏反驳不得,他不由想起早死的长子贾珠,若珠儿还在,以他的聪慧,早就科考入仕了。
可就是因为他的早死,让家里人过分宠溺贾宝玉,一根独苗苗,打不得骂不得,生生的养歪了!
听听探春说的话,什么叫得天独厚,不就是暗骂宝玉是个只知道混在脂粉堆里玩女人纨绔吗?
宝玉烂泥扶不上墙,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管什么用呢?
他就是一读书就头疼,一见姐姐妹妹就精神,小小年纪就有了通房,成日里就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
贾政哪里不知道贾家的未来指望不到这样的儿子身上。
可贾家还有别人吗?
他自己资质平庸,混了大半辈子也就是个五品官,即便致仕也不见得能再升一级。
哥哥空有爵位,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贾琏更不用说,家里有母老虎也不耽误他在外面养二房,庶子贾环倒是有几分上进,可他年纪小,家里哪里等的了……
零零总总算下来,竟然真的只有探春一人可用了!
许久之后,他败下阵来。
家族前途,荣华富贵,他一样都舍不得,他是荣国公府的嫡次子,哪里能忍受还了债款住到大街上去。
他的母亲年事已高,要颐养天年,若是真被撵出国公府,恐怕要气的死不瞑目。
家世地位一落千丈,他的同僚,他们家以往打下的关系,恐怕都会转过头来嘲笑他、疏远他。
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落败,他的妻儿还要依靠他,他不能倒下……
贾政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的份量,都大过他的儿子。
贾政目露悲戚,既然如此没出息,又何必含着“通灵宝玉”出生呢!
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这不是逼他去绝望。
探春偷偷打量贾政的神情,见他面色有所松动,不由心中一喜。
果然,不多一会儿,就听贾政仿佛苍老了十年的声音响起:“我会给你延请最好的名师,教授你学业,你好好准备科考,至于宝玉的事,为父会和其他人商量的……”
探春欣喜的叩首:“多谢父亲!女儿一定会日夜拜读,争取早日获得功名。”
贾政微微一愣,忽而挥挥手:“不必如此,身体要紧,我知你聪慧,日后必然高中,读书需得劳逸结合,你……别走你珠儿哥哥的老路。”
探春身子僵住,眼睛不由一湿,差点流下泪来——
她与父亲素不亲厚,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关心体贴的话语,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把他当做父亲了。
……
宝玉今天刚结识了个新玩伴秦钟,两人玩了一个男人之间才能玩的游戏,此时疯玩归家,还对个中滋味回味无穷。
原来男子与女子大不相同,如此销魂夺命,倒叫他对人十分不舍。
贾宝玉还沉浸在回忆中,大半天都神游天外,晚上去贾母那里全家一起用膳的时候,都没有发现饭桌上的气氛不对劲。
贾母看着乖孙俊秀的面庞,想着儿子晌午找她说过的话,喉咙一哽,心底发酸,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贾宝玉这身皮囊,那是真的不错。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要说男人长的如此俊俏,眼波流动情意绵绵,还年轻嘴甜会说话,那么勾引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前赴后继,也就不离谱了。
贾政心里一跳,突然觉得就自家儿子这相貌、这经验,搞不好还真能把柳大人迷个五迷三道。
若是他能成功上位,挤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他们贾家,也算有个把稳的依靠了!
贾宝玉心不在焉的吃饭,吃了一半,见饭桌上实在过于安静,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扫过去,却把他吓了一跳:“怎、怎么了,怎么都看着我?”
贾宝玉心里一虚,不是自己和秦钟那事被家里人知道了吧?
可是断袖分桃自古有之,这明明是雅事,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