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来人惊吓了一跳,迅速地跨过弓箭手和乡勇,稳住了齐凌的手臂。同时,他低声埋怨道,“这么慌张干嘛?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变得这么经不起玩笑呢?”
“不是经不起玩笑,而是离京几个月,现在在这里和你季明兄重逢,感觉像是隔了世!”齐凌有意地叹了口气,用感慨掩盖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他很紧张,尽管他竭尽全力,也无法让自己不紧张。
这位访客名叫杨旭,表字季明。他在原主人的记忆中形象鲜明,仅次于他的母亲和祖父。齐家和杨家是世交,两家族的祖先曾一起辅佐大宋的太祖、太宗两位皇帝打下江山,如今他们的府邸在汴梁城内,几乎是门对门!
齐凌穿越后在金牛寨安分守己,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慵懒,容易满足,觉得做一名巡检还挺不错的。另一方面,他害怕被熟人发现他占据了别人身体的事实。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熟人已经找上门了!
幸运的是,这次来访的杨旭虽然和原主人关系亲近,但并不细心。久别重逢,他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的齐凌与原来的有什么不同。直到齐凌说出“恍如隔世”,杨旭心中一酸,双眼立刻泛红,“没错,没错,真是恍如隔世!当初,我们谁能想到,朝廷为了替党项叛贼出气,竟然不顾我们的生死?!”
“唉——”对于那些太学生冲动地在街上殴打党项使者的行为,齐凌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不知该如何正常回应,只能遵循少说话少犯错的原则,再次低声叹息。“我原本以为,你祖父曾任殿前军都虞侯,你堂叔又是屯卫大将军,官家总会念些旧情。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真的不管你。”
听到他的叹息,杨旭更加难过,眼睛也更红了。“我当时,我当时应该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动手的同学那么多,多我一个或少我一个,朝廷怎么可能会分辨得清楚呢?我,我...呜...”他一边擦泪,一边断断续续地倾诉。说得越多,心里就越痛苦,最后甚至泣不成声。
“季明,季明,我的好友季明!我们半年未见,我们不谈那些,好吗?”尽管齐凌并不认为在鹊巢鸠占之后,他和杨旭的友情还能延续,但他仍然被对方的哭泣触动,心中泛起酸楚。他红着眼睛,轻声安慰:“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金牛寨虽然偏远,但山水宜人。”
“而且在这里,我说一不二!”
“来人,退堂。今天就算天塌下来,我这个巡查也不会管!我有老朋友来访,必须好好招待!”最后一句话是对弓箭手、乡勇和堂外的观众说的,声音特别响亮,生怕有人听不清。
杨旭听到这话,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连忙伸手擦脸,“好吧,不提了,不提了。我只是,只是,只是又见到你了。我很开心,很开心!!”
旅途劳累,他的脸上原本就沾满了尘土。再被脏手一抹,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齐凌顿时被逗笑了,接着,他的心又受到前世主人情感的影响,五味杂陈。他悄悄抚了抚胸口,吩咐乡勇帮他打来清水。然后亲自扶着杨旭去二堂,让官府派来的仆妇悉心照料他洗脸换衣。
乡勇和仆妇们刚刚见识了精彩的“审牛”表演,对齐巡检十分敬佩,因此对他的朋友也格外照顾。趁着大家忙碌的时候,齐凌赶紧集中精神,在原身体主人的记忆中寻找与来客交往的所有情景,并尽力模仿原主人的行为、习惯和说话方式,以免与他相差太大。
他们真的很熟,熟到齐凌恨不得立刻躲进山里,不愿与对方相见的那种熟!他们俩都像太学生齐凌一样,出身武将世家。他们的祖父都曾为大宋太宗皇帝效力,深受皇帝的信任。齐家和杨家在汴梁城的府邸在同一坊区。从太学生齐凌记事起,他就和杨旭一起玩耍成长。无论是爬树掏鸟还是下河洗澡,只要是让大人头疼的事,只要有齐凌,杨旭必然参与。齐凌顽皮挨家法时,杨旭那边也会屁股开花。得益于各自祖先的庇护,他们一同进入了太学学习。同年,因成绩优异,他们一同升入上舍。接着,又在同一天,被太学山长郑长风视为衣钵传人。
大宋的太学生齐凌不满朝廷与夏国议和,辜负了边疆士兵和西北百姓,于是以血书上奏。在联署的“愤凌”名单上,当然少不了杨旭的名字。
在街上当众将西夏使者拽下马狠狠揍了一顿,如果论下手狠,齐凌自认为排第二,杨旭铁定是第一。
唯独不同的,就是兄弟俩事后受到的待遇。
朝廷大发雷霆,命令有关部门严惩不贷。
那些参与动手的学生,要么被贬到海南去摘椰子,要么被贬到广南西路去吃荔枝。
齐凌家靠关系疏通,才让他得以从轻发落,被贬到西北边境的小寨子里去做巡检,戴罪立功。
而杨旭,尽管年纪比齐凌大,下手比齐凌狠,却被列为“盲目跟从者”,由家人领回家软禁两个月,事情就这么算了。
实际上,还没满半个月,这人就已经跑到他祖父,掌握重兵的现任镇、定、高阳关三路后阵钤辖杨嗣帐下,做了录事参军!
而且,还因为他主动弃文从武,忠诚可嘉,从朝廷那里得到了一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散官。
(注:北宋前期的官职含金量很高,六品以上就算是高级官员。)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在21世纪,齐凌见过不少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犯错,官方高高举起板子,轻轻落下。
没想到这竟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放到11世纪,情况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