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们才知道,镇长改造孩子的方式就是釜底抽薪,那时正是收割稻子的季节,他不让其他人帮忙,划两亩稻田给覃风扬,必须一个人在两天之内收割完,要是完不成,就再也不送他上学了。
十五岁的覃风扬,没有勇气出走,也没有胆量反抗,只能一声不吭地下田干活,只做了一天,就满身都是血口子,他不得不向父亲求饶,他说他知道自己错了,回学校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做农活太苦了,他真的吃不了这份苦,相比起来,还是读书要轻松些。
镇长见自己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要求他收割剩下的水稻,让他提前回学校上课了。
其实,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都是从小就帮忙干农活的,哪一次不留下点伤痕?只是因为家长从没有把我们当成正儿八经的劳动力,也并没有给我们下达超过能力的任务,所以,其实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春耕秋收的真正压力和劳累。
这以后,覃风扬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自己努力读书,还逼着沈家山一起读,这让懒散的沈家山甚至一度想要跟他绝交,但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覃风扬在一起久了,沈家山的玩心也就没那么大了,慢慢地,也开始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
他们经常会问我问题,我见他们浪子回头,也总是耐心地跟他们讲解,就这样,彼此之间的交流慢慢就多了起来。中午休息的时候,覃风扬喜欢拿着历史书或者政治书,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去读,而沈家山就会要求跟湘湘换位子,跟我一起讨论课业,有时候时间还有富余,我们就会说说话,我很喜欢跟他相处的时光,但,大多数时候,我都因为腼腆不敢看他的眼睛,偶尔四目相对,很快又分开了。
那时候我似乎有很多精力,每天晚上临睡前都会把当天他跟我说的话写在日记本上,没有添盐加醋,也没有使用任何修辞手法,只是如实记录。
那时候的我已经很自觉地丢开了金庸小说,每天捧着的是那本唐诗三百首,那时候的记忆力的确是现在的我望尘莫及的,我能背诵并默写那本书里的所有诗歌。读到“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这类诗的时候,眼前浮现的都是沈家山的影子。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可以准确地把思绪拉回到学习中来,因为我除了早熟,和能很好地感知自己的情感以外,我还比较冷静,从没有歇斯底里的时候,知道如何开解和劝导自己,我总是自己跟自己对话。每当神思飘忽的时候,我就会告诉自己,这些美好的感觉不是我该贪恋的,我还有外婆,我还有学业,我不能像龙江琴那样随性,喜欢谁就大胆告诉他,因为她有很多出路,就算考不上高中,还可以做专业的舞者,就算做不了专业的舞者,她父母在青岩市开餐馆,她还可以继承这份小家业,温饱无虞,可是我呢,一无所有。
所以,那时候的我,虽然喜欢和沈家山说话,但却从没有主动创造过机会,也从没有让自己陷入感情深渊,从而无法自拔,一切都是若即若离的,无迹可寻的。
就在大家都想要奔一个好前程的时候,沈家山也突然收到了一封表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