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潇潇,呼啸而过,但身赴黄泉之人却是再也感受不到这股冰冷的寒意。
他身体的温度已经变得跟寒风一样刺骨,甚至可以说是远超凛冽的寒风。
有的人身处朝阳、万丈荣光,可有的人却是身在冰天雪地,心在阴曹地府,死气沉沉、黯然失色,毫无任何生机可言。
方战岩死了,单膝跪地着死去,姿势未曾改变,只是先前遭受了苦无的一记重创,便硬生生地跪到了死为止。
方战岩这一生银袍长枪、呼啸往来,有过身为一个战士的荣耀,也有过大获全胜的骄傲。
他从不会向谁臣服,也不会向谁屈服,但今天这被迫一跪,终于是像极了死到临头的忏悔。
苦无慢慢悠悠地从天而降,不紧不慢地降落在方战岩的面前,稳稳当当地踏在地上以后,又迈着沉着稳健的步伐往前走了几步,距离死透的方战岩更近了一些。
苦无的眉头紧锁,好似荆棘丛生,用那洞若观火的血色瞳孔虎视眈眈地凝视着魂归西天的方战岩良久,尽管他已经驾鹤西去、命丧黄泉,苦无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中也还是毫不间断地向外散发出一股又一股气势汹汹、势不可挡的腾腾杀气!
之前的苦无一心只想着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方战岩早点去死,但现在得手之后,竟又觉得就让方战岩这样一死了之属实是便宜了他。
苦无的神色愀然、面色凝重,凌厉的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含笑九泉的方战岩良久,一度愁眉不展、忧思神伤,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禁露出一副首鼠两端、进退维谷的纠结神情,进而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飘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来回转动,迷离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面八方,好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利弊过后,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地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正对方战岩的脑门,而后轻轻松松地往前一推,到底还是易如反掌地把方战岩给推倒在地。
方战岩好似一个土崩瓦解的庞然大物,硬生生地倒在了地上,邪族至宝封喉从他手上滑落,发出“哐当”的一阵清脆声响,只可惜封喉仅仅只是一把短短的匕首,看似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实则其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强大力量,不过因为它的外观太过渺小,这就使得祭风道人和吴谋全然不曾注意到封喉的存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放在了方战岩本尊身上,心中自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看到方战岩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并不再挣扎,苦无这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番状态,整理了一番情绪,努力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眼眸当中的血色瞳孔才逐渐退散,而其身后那夺魂摄魄、惊心动魄的妖天笑的身影亦是犹如过眼烟云般消散不见、不复存在!
苦无清澈见底的眼眸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但却不难从中看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不过细细想来,这也实属正常。
先不说他承受灭魂之力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更何况他经历如此变故,难免会有些身心交病、心力交瘁。
苦无的眼睛一闭一睁,从中流出一滴泪水,进而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回过头,迎着躺在地上的枯山缓步而去。
苦无板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脸上满是神色自若、波澜不惊的神情,不过他看似如此,实则也早已是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苦无相当沉重地来到枯山的面前,谨小慎微地蹲下身子,一把抱起他的遗体,二话不说就以蜗牛般的速度向前走去。
祭风道人和吴谋心惊胆战地目送着苦无的背影渐行渐远,愣是不敢出手阻止,甚至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生怕惊扰了他,从而再度激发他体内的灭魂之力。
可是当苦无迈步至门槛处时,却又赫然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按兵不动、隐忍不发的样子似乎还在等待着些什么。
当场面一度陷入了沉寂当中,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息,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万马齐喑,周遭安静得有些可怕,甚至静得可以听到虫声薨薨、鸟儿啁啾。
只见苦无稍稍扭头,简单粗暴地瞥了身后的祭风道人和吴谋一眼,在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过后,才用一种暗藏杀机的语气,冷冰冰地抛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从此我叫,杨林风!”
苦无说罢,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相当绝望地朝外走去,那一望无际的方向,显然是下山的出路。
由此看来,苦无是半刻都不想多待。
而祭风道人和吴谋的心中则是一阵触动,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就跟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身子有一阵明显的抽搐。
他们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抿了抿近乎干枯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犹豫不决、左右两难的复杂神情,小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乱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蹦出来似的。
两人就这样傻不愣登地怔在原地,时而看看瘫倒在地的方战岩,时而默契十足地各自对视一眼,不过二人愣住良久,终究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两条腿就像是被什么不明物体给缠绕住了一样,想要向前走去却偏偏迈不开步,似是不知究竟该如何料理后事。
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深藏不露的于七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自从方战岩将封喉捅入枯山胸膛的那一刻起,于七便已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他的双手于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紧皱着的眉头仿佛是对方战岩的表现感到不满,只可惜任凭于七如何的恨铁不成钢,也始终是无济于事、徒劳无功,毕竟逝者已矣,他纵使再想怎么追究,难道还能追到阴曹地府去吗?
于七分明早就已经提醒过方战岩小心枯山,无奈方战岩死活不听,非要趁枯山还在神宗的时候对杨林风下手,以至于方战岩落得现如今这个下场,自然也就怪不得谁了。
只是叫于七感到气愤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地培育了这颗棋子这么长时间,结果到头来他竟是一点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反倒还白白耗费了自己这么多的精力在他身上。
每每于七想到此处,便总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难道于七还能不管不顾不成吗?
这自然是不行的。
谁叫他邪族的至宝还遗留在了现场呢?
于七可以不管那个将死之人,但却不能不管自己邪族的无上至宝,无论如何,于七必须想方设法地把它留回在自己的身边才行,否则时间一长,非得叫祭风道人和吴谋注意到它不可。
好在祭风道人和吴谋现在正处于神思恍惚中迟迟不过神来,这也就使得于七有了足够的可乘之机。
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狭窄的缝隙,进而蠢蠢欲动、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