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些事,如同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但有些东西,却非是人力所能强求。
桑海的骄傲让他接过了异闻司主的位置,也让他迫切地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异闻司主。他迫切地想要带领大家走出那片黑暗的时代,为这片古老的土地迎来新的生机。可这对于他来说太难了。事实上,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件千古难事。
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人知道路在何方。桑海自然也不知道,但他身为异闻司主,却不能不知道,所以他只能摸着黑前进。可他的才智却不足以让他找到那条对的路。
但英雄是不能软弱的,也不能退缩,所以桑海不能将心中的憋屈与困惑与旁人说出,所以当他感到迷茫和绝望的时候,便只能打着儿子的名义,去茶馆里看戏,看戏的时候烫一壶老酒,边听边喝,喝醉了,偶尔就借着酒意对一个唱戏的陌生人发上两句遮遮掩掩的牢骚。”
理智告诉梧凤,他不应该相信柳先生的话。
但直觉却又告诉梧凤,柳先生说的是真的。
有些东西,他的爷爷虽然没有向他们这些子孙辈们明说过,但却是能够隐约察觉到的。
可越是知道柳先生说的是真的,梧凤就越不敢掉以轻心。
都是骗子,笨人往往用一千个谎言去圆第一个谎,但聪明的骗子,却只需要在一千句真话中夹杂上一句谎言就够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其实很简单。”
桌上的木屑积聚得多了,铺在桌子上厚厚一层,柳先生一甩袖,将之拂落地面:“将桑海变成最后那副田地的罪魁祸首有许多,蒙昧混沌的时代,他的愚蠢,这些是主犯,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从犯,便是当初那些将桑海推上这个位置的那些无能之辈。
若非他们步步紧逼,桑海又怎么会走到那一步?”
说道此处,柳先生的声音终于不再平静,似有波澜。
而他的人也不安于安静地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做活。
他轻轻一拍桌面,将桌角剩余的一堆木头震上半空,随后拿起一边的刻刀,如同在画一副波墨山水一般,大开大合地挥舞着。
等到那堆木头再度落回桌面时,已变成了一堆形状各异的人骨。
多余的木屑如雪一般,纷纷扬扬而下。
那些小妖们惊叹柳先生技艺精湛的同时,也为着这场早来的雪欢呼雀跃着。
柳先生随手将刻刀扔回原处,双手背后,仰头看着自己弄出的大雪:“我听闻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结果呢?桑海与你们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这些从犯中却仍然有许多继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我想问问,这合理吗?”
梧凤立在原地,任由木屑落在自己的身上。
直到所有的木屑全都尘埃落定之后,他才弯腰捧腹大笑起来:“我原以为柳先生你能提出什么高见,但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如此拙劣的离间之术。这也太令我失望了。”
大笑过后,梧凤好不容易直起腰,拍着身上的木屑。
“你这故事编的挺好。我差点就信了。如果你没走错路,也许能成为一个很不错的说书人。”
柳先生笑了笑,没有辩解什么,只是看着铺在地上厚厚一层的木屑,指尖微动,隔空在地上画出两个人物剪影。
两个人物似乎在搏杀,战况惨烈,双方的刀互相捅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这是桑海最后一次来看我时,我所唱的戏。一个很老套的武侠故事。一个欺男霸女的恶霸到了一个乡村作案,村民们奋起反抗,怎奈恶霸武艺高超,不是对手。千钧一发之际,此事被一名路过的义士撞见。那名义士激愤之下,挺身而出,誓要为人间除去一害。但可惜的是,义士虽然武艺精湛,但那恶霸却也不是闲杂人等。二人大战一天一夜后,义士不敌恶霸,被其一刀捅入胸口。但义士也趁恶霸高兴得意之时,出其不意,将自己的刀也捅进了恶霸的身体。最后两人都死于当场。
散场后,桑海抱着睡着的你爷爷,找到了我。他跟我说,他觉得这个故事结局不太好,能不能改个结局。我问他怎么改。他说他觉得即便是英雄,应该也很少有人愿意大义凛然地死去,应该也会在救人时渴望被人拯救。
他觉得这个故事应该会有更多人喜欢。
回去后,我琢磨了一下,将这幕戏修改了一下。让这个义士被他的偶像绝世大侠所救。大侠还因此收他为徒,教他绝世武功。他也最终成为了新的大侠。
就如同他所说的,修改了剧情之后,我的戏变得很受欢迎。捧场的人多了很多。
我接连演了一个多月,场场爆满,赚得打赏比我过去几年赚到的都多。
但我却并不如何开心。
因为这场戏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最懂它,也最需要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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