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青年男女目光追随着他们的朋友向隔着舞池的大厅另一边看去。毫不意外他们看到那里正聚集着一群年幼的巫师。莱因哈特微笑的同时无奈叹气。“再一次……让他溜掉了。”他随即挽起乔治安娜,“现在,让我们去找回各自的陪伴——你把可怜的老古斯塔夫·阿佐利诺先生丢给福吉、克劳奇还有韦斯莱他们太久了,而我非常担心耐心差不多就要突破极点的安东妮德会用魔法打破我现任上司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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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还坐在地上?”
温和亲切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顿时唤回绿眼睛男孩正飘荡在万里之外的心神。哈利·波特几乎是瞬间从楼梯台阶上跳起来,同时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
微笑着注视神情激动的男孩,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随意地摆一摆手,也在楼梯最高一层台阶上坐下。这让男孩在意外的同时笑容更加明亮——他立刻再次坐下,紧紧挨在有着相似容貌的年长朋友身边。
佩弗利尔放任男孩表现对自己的亲近和信赖。他无法否认自己对这一刻的欢喜和享受,就像无法否认方才在一群年幼的巫师中没有看到哈利·波特时,明知不可能发生任何意外但仍旧瞬间从心头升起的紧张担忧。因此他沉默着,没有催促男孩的回答,并且在男孩小心地更贴近地靠住自己时伸手揽住他。青年感受到男孩惊讶的震动以及随即更紧地靠住自己、还用一只手拽住自己长袍的动作反应,而这令他无声地微笑。
这样默默的依靠大概持续了五分钟。一手揽在哈利·波特肩头,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安静地看着楼下宾客如云、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大厅,看着舞池中一对对男女翩翩起舞。他们的身影和从大厅垂下的无数枝状吊灯上的光亮混合成一片辉煌绚烂的浮华光彩……令黑发绿眸的巫师不自禁地记忆起曾经,作为“救世主哈利·波特”的那些不断远去的朦胧的岁月里,魔法部的、韦斯莱家的、波特家的、马尔福家的、以及霍格沃兹的舞会和聚会的情景;那些以“哈利·波特”名义举行的聚会,他记得那时自己总是忙于从人群中脱身,而后远远地看金妮,还有德拉科·马尔福在其中周旋应对、如鱼得水。
只是他们从来不会共舞——“曾经”金妮·韦斯莱和德拉科·马尔福没有过一根手指的身体接触,无论是在冠上“波特”这个姓氏的之前还是之后;他们总是警惕地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但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舞池里,一身白色礼服的马尔福男孩正一丝不苟地履行男性邀舞的职责,向小了他一岁的红发女孩鞠躬行礼。
他们旁边分别是塞德里克·迪戈利和潘西·帕金森,以及珀西·韦斯莱和佩内洛·克里瓦特。后面的一对令佩弗利尔微笑着回想起“曾经”自己第一个真正可以称得上愉快的、同时也是印象最为深刻的暑假:陋居里每一天、每一天都看不到珀西的身影而只有来来去去的繁忙的猫头鹰。但是这场开始得很早的爱情长跑却耗费了整整十二年时间,当珀西·韦斯莱——韦斯莱家最后一个单身汉终于挽着新娘步入婚姻殿堂时,所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而塞德里克·迪戈利和潘西·帕金森……佩弗利尔已经记不得那个斯莱特林女孩如此稚嫩时的模样,但塞德里克在舞池中的优雅老练让他在微笑的同时心中一阵阵轻微然而鲜明的刺痛:他在霍格沃兹经历的最热闹的一个圣诞节,英俊的少年与他臂弯中柔美的华裔少女……自己生平第一个恋慕的对象,他以为已经失落在漫长时间里的面容这一刻清晰地回到眼前,唤起无数青涩甜蜜,同时又饱含痛苦与沉重的回忆。
他发出一声轻轻叹息,随即转向身边的男孩。他惊讶但也不十分惊讶与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恰恰相对——这几乎让他立刻想起了阿不思,他的第二个男孩,也是家里唯一继承莉莉·伊万斯眼睛的男孩——“哈利?”
哈利·波特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似乎为自己对年长者情绪的担忧感到害羞。他随即掩饰地将目光转向楼下的大厅,“真漂亮,阿尔法多;它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黑发绿眸的青年巫师微笑起来。“这是路易斯先生的功劳,还有伍德太太、格林太太、费兹法赫太太。他们一起完成了今晚的布置,当然,还有格林德沃的家养小精灵们。”
“这可真是件大工程。”男孩瞪大了眼睛,“虽然平时就很干净,不需要清理什么……莱姆和卢克一定把最多的时间花在了重新装饰上面。而且这里一点都不比布莱克的屋子小,我是说,它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大了很多。”他转向年长的朋友,“魔法?”
“魔法,当然。”佩弗里尔微笑。他抓住男孩言语间透露的信息,“那么哈利你最近也在忙着整理房间,装饰屋子?”
“是的,我和西里斯还有莱姆斯一起动手,而且克利切也帮了不少忙。那很有趣!”
佩弗利尔顿时挑起眉头:“很有趣?”他在记忆里搜寻格里莫广场12号内部的景象,确信不出意外的话,在西里斯刚刚出狱的时候它只能用“幽暗阴森”、“邪恶恐怖”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布莱克的宅子很有趣?”
他的怀疑得到了男孩用力点头的回答。哈利·波特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兴奋:“是的!那真的很有趣——莱姆斯教我怎么使用狐媚子灭剂来清理窗帘,我们用布掩住鼻子和嘴,看上去就像蒙面大盗!我们在客厅的沙发底下发现了一窝死掉的蒲绒绒,可是壁橱顶上的两窝都还活着。莱姆斯说如果我愿意可以留下来养,但是西里斯认为只有女孩子才喜欢这种宠物,而我已经有了海德薇……猫头鹰通道旁边的壁洞里七八只蝙蝠在冬眠。碗橱里的蜘蛛长得有茶托那么大——我们打扫的时候惊动了它,结果它大发脾气,把自己包裹成一个银色的球在屋子里乱滚。楼上的一间厕所里藏了一只老食尸鬼,非常凶狠,西里斯不许我帮忙……花了很大力气才解决掉它。莱姆斯还修好了大厅里的老爷钟,之前它在有人经过的时候发射螺丝钉,但现在只会拼命地报时直到你回答‘我知道了,谢谢’。休息室的玻璃门立橱里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它们好像一点都不乐意被从灰堆里拿出来……有一个样子很难堪的银镊子,长着好多只脚,会像蜘蛛一样飞快地往人身上、胳膊上乱爬,把我们吓了一跳。莱姆斯打开了一个音乐盒,它发出的音乐好像催眠曲,只听了一小会儿我们就差点儿都睡着了。还有一个鼻烟盒,西里斯拿起它的时候被狠狠咬了一口,结果手上立刻结了一层硬壳,好像戴了一只最难看的手套!不过西里斯一下子就让皮肤恢复正常了。他告诉我那其实只是肉瘤粉,可以留着以后做恶作剧,可惜莱姆斯听到他的话后立即把盒子没收了……”
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微笑起来:他应该料想得到,在没有伏地魔、没有摄魂怪、也没有魔法部审查的压力下,在教父的带领下第一次进入布莱克老宅的哈利·波特,完全可以把这一切演化成一场“老屋寻宝”式的奇妙探险。
“……你知道吗,阿尔法多?布莱克家族曾经得到过那么多的梅林勋章!西里斯说它们足够来玩跳棋。我和莱姆斯整理出差不多可以堆满整个厨房长桌的纪念章、瓷器、银相框、壁挂装饰品,它们上面都印着或是刻着布莱克家族的纹章或铭词。西里斯本想把它们都扔掉,但是克利切对我说,如果我允许它把这些都放到一个专门的房间里去,它愿意教给我布莱克家传菜谱上所有点心的做法,还有纳西莎阿姨最喜欢的美容水果茶……所以我向西里斯要了楼上的一个空房间,这样克利切就能用它们来布置布莱克的陈列室了。”
“布莱克的陈列室?”
“莱姆斯起的名字。西里斯不喜欢,他甚至不愿意从那扇门前经过。”男孩绿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难过,“西里斯不喜欢布莱克的东西,也不喜欢克利切——他们总是处不好。莱姆斯告诉我这是因为西里斯和他的家人完全不一样,可我还是不明白……西里斯已经决定等到新年之后我们就开始找新的房子。”
青年巫师绿色的眼睛里露出温柔的光,佩弗利尔静静地看着微微苦恼,但又坚决支持教父决定的男孩。“你喜欢格里莫广场,哈利?虽然只有几天时间,但是你已经开始把那里视作自己的‘家’?”
“这样不可以吗,阿尔法多?”哈利抬起头,直直盯住年长的朋友。
“这样当然可以。而且这是非常正常,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我们总是对自己付出了劳动、投入了心血、打上了属于自己的烙印、留下了自己痕迹的地方心存依恋。更何况对于你,哈利,这是你第一次体会到真正拥有着什么的感觉,享受自己主宰、自己决定什么的快乐。”他伸手扶上男孩肩头,“如果你真的喜欢,并不想从格里莫广场搬离……那么告诉西里斯,告诉你的教父。他会尊重你的心意的,哈利。”
绿色眼睛顿时光芒闪亮:“真的?”
“对我的话你竟然还有怀疑?”佩弗利尔故作不悦地沉下脸,但随即对哈利·波特涨红脸拼命想要解释的急切报以大笑。“你知道我只是在逗你。”他轻笑着,用力揉一揉男孩蓬乱但柔软的头发。“好了,好了……哈利,虽然我可以接受你告诉我这几天‘大扫除’的辛劳,作为你现在一个人躲到这里的好理由,但舞会上不跳舞可是相当失礼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起立,从这里下去,去找洛夫古德小姐?或者其实你对我引见给你的这位女伴真的很不满意?”
哈利·波特立刻用力地摇头。“卢娜非常好!”他辩白道,“是我一点都不会跳舞……我马上就去邀请她!”
男孩说着跳起身来,立刻就要往大厅奔去。他的反应让佩弗利尔忍俊不禁。“别着急——小心摔倒,哈利!”他本能地高声提醒,一边轻笑摇头,跟在哈利·波特之后走下楼梯。
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幕在楼下大厅里众人眼中看来,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黑发绿眸,有着如出一辙容貌的一大一小甚至穿着同样款式的、简洁而高雅的礼服长袍——听到宴会主人声音而抬起头来的人们几乎没有不在这一瞬间愣住,停下舞步、交谈或者其他一切言语动作,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到哈利·波特一路小跑到舞池边,跟正在跳舞的德拉科·马尔福以及金发小姑娘卢娜·洛夫古德分别耳语几句,然后三人一同消失在休息室的大门后,人们才像是从咒语中骤然恢复过来,继续之前的舞步或交谈——目光却不断向再次回到大厅中的晚会主人身上转去。
“他们看起来真的很不错,不是吗?”
“是的,非常不错。”
“我想这也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得出来。”
“是的。虽然我老眼昏花,但看得非常清楚。”
“而谁都能够判断,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将会是最好的——哪怕没有我们这样的睿智。”
“亲爱的维奥莱特,你的话带有明显的自我标榜……但我仍然毫不犹豫地附和你指出的事实。”
“只是西里斯·布莱克先生恐怕无法像你这样愉快地接受这个事实——他正在你身后搂着纳西莎·马尔福跳舞,而可怜的马尔福夫人看起来快喘不过气来了。”
“呃——”
“还有西弗勒斯·斯内普,他似乎突然急需新鲜空气,在我们刚才的对话开始前抛下米勒娃奔去了露台。”拜特雅妮对她一身华丽夺目的舞伴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阿不思?”
她望着停下舞步的邓布利多。对视的两双眼睛里闪出明亮的光彩,两位年长者随即发出会心的微笑。
“谢谢你,维奥莱特——我这就去解救可怜的米勒娃。而那个让女士处境尴尬的无礼小子现在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