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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繁华。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大司马府。
“殿下,涟漪姑娘到了。”一名仆从俯在申屠鹰耳边小声说。
申屠鹰眉眼一展,脸上是讪讪的笑,“带她进来。”
门外,一位女子刚从马车上下来,她穿一身洁白的衣裙,头饰极为简单,没有化妆,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赶车的马夫是个瘦小的男人,满脸倦色,双眼无光,一个劲儿地打着呵欠。
仆从将女子带至申屠鹰跟前。
女子欠身行礼,声音细弱,“涟漪见过殿下。”
申屠鹰走到她身后,背对着她说,“还当河间王送了我什么好货色呢……原来只是个平淡无奇的女人……”说完,转到女子跟前,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继续以一种不屑的口气说道:“我就想不明白,我这府上若说别的,还真有缺,可是女人……我早就腻了……”说完,一松手,向案前的座椅走去,边走边说,“这么拙劣的招数他们也想得出来……”
名叫涟漪的女子有些局促不安,她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侍女,她们的脸上也明显带了一种嘲讽的神色。
涟漪默默低下头,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和羞辱。这时申屠鹰又开口了,冷冷的,“晚上来侍寝吧。”
“侍寝”两个字嗖地蹿进涟漪的耳朵里,她面露惶恐,心里翻江倒海一般不是滋味,她咬紧牙关,声音依然细弱,“奴婢是来伺候殿下日常起居的。”
申屠鹰哈哈一笑,眸闪利光,“你刚刚自称‘奴婢’,这说明你很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身份……我是主,你是婢,我叫你如何就得如何……河间王精挑细选的人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你说要伺候我日常起居,床闱之事正在此范围,何况……他们不是很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吗?卧榻之旁岂不是你最好的栖身之所?”
涟漪张口结舌,想要辩解,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原本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添了几分红晕。申屠鹰这才发现,这个不带一点儿妆的女子有着一种无声的美丽,不像珠宝般熠熠生辉,不像花卉般光艳夺目,甚至没有一点光泽和颜色,可却如清霜般笼上心头,寒意中尽是朦胧。申屠鹰不禁吸了一口冷气。
“我没闲工夫跟你费口舌,你照我吩咐就是。”申屠鹰说得很随意。
有一仆佣匆匆跑来,行跪礼,“大王,外面那个马车夫不肯走,他说他是涟漪姑娘的表哥,要留在这府上照顾涟漪姑娘,还说……”仆佣开始言语闪烁起来。
“还说什么?”申屠鹰不耐烦地问道。
“他……他还说涟漪姑娘是他没过门的妻子……说好是来这府上做使唤丫头的,谁敢对打她的主意,自己就要……”
“就要怎样?”申屠鹰皱眉追问。
“……他就要自杀……”仆佣说出来也禁不住泄气万分。
申屠鹰大笑起来,笑了半天,一挥手,“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这样的两个人……是存心要给我找乐吗?”?然后吩咐仆佣,“让那个马车夫留下,依旧喂马赶车。让他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我是怎么欺负他未婚妻的……我也很想看看他会怎样自杀……”
“……这洛阳城太闷了……我府上也该整出些乐趣……”申屠鹰语气慵懒。涟漪站在一边,脸色发青,细而长的眼睛里是一种不肯屈服的倔强。
申屠鹰看在眼里,心里冷冷一笑。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涟漪的心也愈发黯淡。申屠鹰身边的侍从已经在门口催促了多遍,她已经找不到借口再拖延下去。
涟漪长叹一声,将面前的铜镜翻转过去,铜镜的背面镂着蟠蜧边纹,刻有“见日之光,长毋相忘”的铭文。
连镜子都在讽刺她,自己只是一个无能为力、任凭摆弄的女子。日光再是悠长,寒夜也会褪去它的温度。情爱虚妄荒诞,唯恐避之而不及,又怎会由着它常驻于心?
门外的催促声杂着责骂声粗暴而狂躁,等待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涟漪轻轻推门而出,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
她换了一身粉色的裙衫,梳着侍女间最常见的玉兰花苞髻,峨眉淡扫,略施脂粉。一直在催促叫骂的侍从楞了一下,态度开始恭敬起来:“涟漪姑娘,别让殿下久等了。殿下若是急了,你我都得倒霉。”涟漪冲他微微一笑,示意带路。
申屠鹰就寝的宫室偏东,堂前有阶。侍从通传了一声,里面有人应道,“请涟漪姑娘进。”涟漪缓步上了台阶,穿过夜间显得空寂的厅堂,来到内室。
申屠鹰坐在桌旁,正慢慢往酒樽里倒酒。
涟漪行礼。
申屠鹰瞥了她一眼,拿着酒壶的手轻轻动了一下。白日里见到这个姑娘沉默寡言,像一朵开在尘埃里的不知名小花;此时再见,竟有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她的眼神好像开始柔媚起来,线条也变得鲜明了很多,眸子里有着异样的光彩。申屠鹰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发现只是自己的错觉,涟漪那张脸上仍旧是可笑的固执,丝毫看不到动摇和妥协。
申屠鹰拿起酒樽,微微抿了一口酒。像是陷在久久的回味里,半天才开口说话,“我以为你会寻死觅活呢……毕竟你日后的郎君也在这府里……”语气里满满的嘲弄。
涟漪淡漠一笑,“一个胸无大志、畏首畏尾的马车夫竟也值得殿下常挂嘴边。”
申屠鹰放下酒樽,站了起来,如同白日那样走到涟漪身后,背对着她说:“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如实回答。我可以饶过你。”
涟漪口里散出一丝凄楚,“殿下想问什么?”
申屠鹰一声冷笑,声音变得刺耳起来,“你是申屠甬派来监视我的,还非得我点破吗?谁给你的胆子?你们还有些什么阴谋?”
涟漪默默地注视着申屠鹰,语气坚决,“我真的不明白殿下说的什么……我只是河间王殿下买来的下人,他让我到这洛阳来服侍您……”
“你连狡辩都缺乏诚意……你认为我会愚蠢到相信你如此简单的说辞?”
“可事情真是如此……”
“你一定要这么强硬对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