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显得格外悠长,目光在碧玉脸上稍事停留,申屠玥敞开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湘亭在我身边确实侍奉了多年,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话滞在那里,不再流动,脸上突然出现的神色是碧玉从未见过的。
他和湘亭有着同样的停顿和犹豫,莫非其中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碧玉不禁在心上猜测,眼睛不自觉地在申屠玥身上捕捉信息。
申屠玥立马觉察出来,从案前起身,径直走到她跟前,微微眯眼,“你看出什么了吗?看得这样入神。”像是指责,更像是调侃。
碧玉并不适应他这种奇怪的亲近,可早已学会了逢场作戏,“殿下何必嘲笑于我,您英姿焕发、尊贵飘逸,但凭哪个女子见了,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婢子有幸在您身边侍奉,一时间竟然将分寸抛到脑后了……还望您恕罪。”
申屠玥听着她这一番虚情假意的世故话,并不点破,相反拿话去配合她,“你大可将分寸抛得更远些,仅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或许正在喜欢着你……”挑逗的意味深过了真情吐露,可还是有东西在胸腔里撞了一下,禁不住伸手去勾她的下巴。
碧玉在经受了一系列变故之后,青涩之气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即若离的神秘,沧桑和苦楚刻进了心上,妩媚和妖冶却像保护色一样融进外表。这样的情形下,她依然试图表现得青涩可人些,但申屠玥渐渐向她逼近的气息像火药引子一样,迅速在她心上窜起了浓焰,拼命克制着的那些对过往的追忆又开始蠢蠢欲动。
一开口,竟牵引出炽热的愤恨来,“您居高临下,又何必自贬身份为求一夕欢好,倒不如直接以您藩王的身份强制命令来得坦荡些……至少,我可以认同那是作为一个婢女的分内之务。”
申屠玥手的力道加重了些,使得她的下巴显得倔强起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带着狠意和失望,“我要的是你的心……明知道你还在想着他,处心积虑算计着我……我都选择仁慈地待你,只是为了能有一天,你能全身心地对我,就像……”
“别再说了!”碧玉迎着他错综迷乱的目光,语气如同锋刃,飞快斩断各种念想,“他已经死了……”隔了这些日子,终于能从口中清晰响亮说出这个“死”字,舌尖还是颤了一下,“他不在了,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
“你又在骗我,活在你心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胁。”申屠玥终于松开手,表情平缓下来,重新绕回案前,说了句让人大惑不解的话,“晚上关紧门窗,点些宁神的香。”不再看她。像是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又开始批阅起公文来。
碧玉觉得周身的空气结成了冰,每一寸呼吸都透着彻骨的凉意。
“殿下,臣以为,我们应当先下手为强。”卫邈显得十分冷静。
他的建议与申屠玥所想不谋而合,“河间王与鲜卑宇文恕正在秘密往来,他们二人凑在一起,目标就只有一个……既然是冲我而来,我总要有些回应才好。”
“宇文恕背信弃义,重陷鲜卑于诸部林立的局面,为的是趁乱壮大声势,吞并众落,从而称霸漠南……他与段氏部落势如水火,无法并存,为了获得更强的外援,定会铤而走险、不惜手段。臣想,他与河间王密会,恐怕已将殿下的身世泄露,河间王是个小人,怕是又要以此相胁。”
“故伎重演的招数他也不嫌缺乏新意。”申屠玥喉结动了动,带出一声暗笑,“我可不是四哥申屠鹰,不会像个木偶一样,由着他摆布。”
“臣已经收买了河间王身边的一名近侍。”卫邈早已想出对策。
申屠玥伸展了一下手指的关节,“亲随之人最是难防。”话里有话,让卫邈惊了一下。
“不会再有比庞叔更加忠诚的侍卫了……”像是不经意一说,“碧玉她们出府散心,兴致倒是好,连平原王府都有兴趣。”
卫邈心中顿时明白了,面色依然从容不迫,“殿下铜狮街的宅子本就离平原王府不远,碧玉姑娘她们散去也在情理之中,再说,老太宰的府邸金碧辉煌、古朴大气,向来是吸引人的。”
“我想也是……卫邈,你打算在河间王近侍身上作何安排?”申屠玥把话岔开,眼中沉积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回避和纵容——近似默契。
“臣想到一个办法,简单却致命。”卫邈一贯冷漠的声音里有了少许波澜起伏,“那就是——栽赃嫁祸。”
申屠玥显出极大的兴趣,仰仰头,“听上去不怎么光明磊落。”
卫邈放任着笑意一掠而过,“这名近侍只需将一包东西带入河间王寝宫,事成之后,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世间有如此轻易之事?”申屠玥早已有所预料,故意一问,“包袱中都是何物?”浅浅的笑呼之欲出。
卫邈声音一压,又冷又狠,“天子纹衣、貂蝉鶡尾、玉螭虎纽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