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你怎么会来?”樊枫笑着回应着,“还给我带酒——正好,我这壶中也空了,你来的及时……芊墨不让我喝这许多酒,今日碰巧她去寺庙还愿,不回府上……我自然是要一醉方休……”
凛凛眼中的颜色深了些,将酒打开,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便知这是上好的女儿红。
“果然是好酒。”樊枫赞了一句。
“那当然,我还能讹你不成?”凛凛俏皮一笑,“卫大人最爱此酒……他和你一样偏爱独饮,被我碰着以后,也陪着他饮过几回……只是,樊大哥,我竟然很少有机会能陪你喝一杯……”
“今天不正是好机会么?”樊枫看着她,毫无戒备地说。
凛凛心头一紧,避开他的目光,“那我为你斟满。”声调微微有些失常,可在这不早不晚的夜里,蝉鸣花香,万事万物都是被陶冶净化过的,哪里还能藏得住不可告人的心思?
樊枫并没在意,他的酒量极好,一杯接着一杯,凛凛甚至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突然就后悔了,拼命想灌醉他——他只要醉了,自己就会从这种罪恶感中解脱出来。
可酒里的寒食散显然很快发挥了功效。
这寒食散,即是五石散,卫邈知道它能缓解伤寒之症,申屠玥知道它能让人飘然欲仙,可它还有一个功效——便是璧云挑明的壮元阳。
“都已入夜,怎还这般燥热?”樊枫松了松领口,吐了一口气。
凛凛不语,只是重复着机械的斟酒动作。
“樊大哥,请满饮此杯。”她意识到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没法结束,它或许会朝着自己预设的方向飞速发展。
“不用了。”樊枫起身,按下了这杯酒,同时也按住了凛凛的手,“我忽然口干舌燥、忽冷忽热,想四处走走。”
樊枫之前从未碰过寒食散,作为习武之人,同时又是修身养性之人,他断然不会服用这种毒物。他现在只觉周身发热难以忍受,兼有腾云驾雾的飘然感,袖口和领口的刺绣花纹突然变得格外粗糙,触摸到凛凛的手逐渐升温……
这样的危险的信号让他大为惊窘,慌了一下,“凛凛,你早些回去,我想一个人四处走走……”
“我陪你。”凛凛挽住他的胳膊,这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机会,不愿再轻易错过。人们常常迷信以爱为名的一切错误都可以得到宽恕。
“不用。”樊枫几乎是有些粗暴地甩开她,“酒里有什么?”
凛凛朦胧着泪眼,咬了咬下唇,“寒食散。”
“为什么要放这种东西?”他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我想得到你。”一个女子要说出这样的话,想必要冲破重重阻隔。
“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樊枫在用超越常人的意志力与心中的欲求抗衡。
“那我该用何种方式?请你告诉我,樊枫!”凛凛有些激动,声音的剧烈抖动使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挤了出来,“是哀求吗?是以死相逼吗?还是毫无尊严的缠腻?”
樊枫怜惜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可怜惜与爱恋之间有道鸿沟,无从逾越,甚至连混淆的可能都没有。
“凛凛,你听我说,每一个人或许都会固执地喜欢上一个与自己无缘的人,这本身没有对错之分……喜欢就是喜欢,无论怎样,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你不该去沾污它,这同时是在侮辱自己的感情……我能谅解你,但还是希望你自己亲手把这个心结解开……”
凛凛突然转身跑开,却又蓦然停住,泪滴滑落到嘴角,异常清晰地说着:“寒衣、寒饮、寒食,极寒益善。”
樊枫看着她,知道她话里是在告诉自己行散解散的方法,心中涌上无限感慨,想开口言谢,可又被深深的愧疚感包围住: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凛凛的一往情深呢?被人一再拒绝、放弃的苦楚,自己痛彻心扉,为何还是这般无情?以爱为名的伤害也未必就是一件高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