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而别不是一件磊落光明的事情,她有那么多考量,没得解释,只好借助黑夜的掩盖,试图逃离。
打更声响起,一下又一下,人们就用这种单调乏味的节奏来迎接黎明。
“是那妇人吗?你可看清楚了,千万别认错了人。”一团黑影对另一团黑影说,像两朵一只尾随其后的乌云。他们在那指定的府邸之外蹲点着,终于守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出来了,不单孤身一人,还是在深夜里。说话的黑影有些亢奋,重重地击打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定然错不了,那模样不是正有几分相似吗?定是雇主口中所说的表姐,也不知道这表姐妹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这般不能相容?”另一团黑影暗自揣测着,看不清的神情带着少许幸灾乐祸。
“就在前面那个拐弯处动手吧。”两人喑着声合计了一下,对视点头。
一团黑影加快了步子,走到灯火之下,才看清是一个壮实的汉子,模样憨厚,惯常干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另一团黑影很快也跟了上来,这人干瘦,鸠形鹄面,眼球有些外凸,两撇短小的胡须此时随着嘴边呼出的热气慢慢蓬松开来,增添了几分并不搭调的滑稽。
碧玉原以为自己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里,不想这一路行走,渐渐变得满腹心事,她丝毫没有觉察出危险的逼近,更想不到自己竟然这般招人嫉恨。
有些人,她从未将其当成敌人,甚至素未蒙面,无论她怎么去选择,都不在被谅解之中。
干瘦男子再一次冲壮实汉子点了点头,他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此时已经直逼碧玉身后。
壮汉动了动下颌,从怀中掏出一块棉布帕子,迅速捂住了正在前方缓行的女子,她单薄的双唇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已失了知觉。
紧捂她口鼻的棉帕上早已浸透了足量的迷药。
这样一幅柔弱之躯飘摇着倒在了离码头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
回不去的,是故乡。
“船老大,我二人要包船。”壮汉急吼吼地喊开。
船头正在打盹的人一个激灵,故意眯缝了眼,“包船?口气不小呵。”
“别他娘磨磨唧唧的,老子有得是银子。”壮汉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抖手中的包袱,银票和珠宝露出头来。
船老大这才笑逐颜开,对着面前的数人一番仔细打量,只见两个泛着心虚的男人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妇,立马心里明朗,声音里多了起伏,“这趟活计怕是少了银子请不动神,两位大哥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最怕得罪了江海之中的妖灵,平日里都指望着神仙的庇佑呢。”
瘦型男子冷冷一笑,知道他这是打算趁火打劫、坐地起价,怎么看也是同类中人,便摆出任凭宰割的姿态,“你只管开口,莫要害怕风大闪了舌头。”说完,对着壮实男子使了个眼色,大意是此事一成,还会在乎那几个区区小钱。
几人立刻都干笑起来,船老大吆喝了一声,又冲这两个打劫绑架的人伸出几个指头,大约是心中的要价,注明了单位,“千两。”
瘦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明明不服气,却也没有讨价还价:若是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耽误了大事,到时定会追悔莫及,这回雇主的开价高得离谱。
他们小心将碧玉放入船舱便催促着船员开船,划船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红着脸庞偷偷瞄了几眼舱内昏迷不醒的女人,欲言又止。
“大哥,”船老大谄媚着叫了一声,朝舱内呶呶嘴,皮笑肉不笑地问:“可是从道上劫回的娘子?”
“胡说瞎问些什么?”壮汉按捺不住心头的憋屈和怒火,蛮横地回了一句。
体型瘦弱的男人坐在船头,悠哉哉说:“都是欠下的孽债,我兄弟二人心里记着一本明账呢……还怕什么十八层地狱下油锅,人间的日子已是如此了……”
船老大放声一笑,依循俗例,对着秽浊的水面大喊了一声,“顺风满载”。
划船的小伙跟着应和,侧扭了头,有些羞怯地问道:“几位要去何地?”
“淮扬。”壮汉没多想,粗声粗气开口便答。
“那可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船老大走南闯北,这点见闻还是有的,话里带着无限憧憬。他对这回答并不觉得突兀,因为他先前的开价早已高出了正常生意的数倍,即使再绕江海几圈也稳赚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