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只不过是癣疥之疾,只是索些银两。王泰才是心腹大患,他要的是我大明的江山。借建奴的势力灭了王泰,最差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到那时候,再灭了建奴,还君父一个朗朗乾坤!”
史可法面色通红,侃侃道来,字字诛心。
马士英继史可法开口,苦口婆心。
“高大人,今日天下之形势视之晋、宋更为艰难,肩背腹心,李自成、王泰、建奴,朝廷三面受敌。若是有路可走,我等何至走此险棋?”
作为留都及明太祖朱元璋灵寝所在,南京依然是江南的中心。南京经济发达,钱粮充足,作为江南钱粮物资北上的物资集散地和中转站,湖广、江西的钱粮汇聚于此,再由漕运北上。
南京兵部虽然权重,但钱粮上,仍然需要南京户部的支持。
北上勤王,或是联虏平寇,都得得到高弘图这个户部尚书的支持,不然何以筹备粮草辎重,饷银供给。
“史大人,刘御史是什么意思?”
高弘图幽幽问了出来。
刘御史是刘宗周,江南名士,左都御史,以“诚敬”为主,“慎独”学说名噪一时。
崇祯朝战事不利,崇祯帝万般无奈之下,打算重用洋教士汤若望制造火器,希望利用西洋的先进技术,解决内忧外患问题。
若是崇祯此举能顺利进行,也许中国可以从此由冷兵器时代进入火器时代,并由兵器制造业引发一场工业革命,甚至中国近三百年的历史都会由此改编。
但是,刘宗周坚决反对重用汤若望,更坚决反对制造火器,以“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火器终无益于成败之数。”
刘宗周把汤若望看成异端之人,请崇祯放还汤若望本国,以永绝异端之根。崇祯盛怒之下,把刘宗周革职削籍,不久又启用,在南京担任左都御史一职。
刘宗周江南名士,清流之首,他的主张,自然是要顾及的。
史可法脸色柔和了些,柔声道:
“亟驰一介,间道北进,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苟仿包胥之义,虽逆贼未始无良心。这是刘御史的原话,高大人可知其意。”
高弘图默然不语,过了良
久,这才叹息一声。
“既然二位大人要联虏平寇,何不向皇帝上疏?只要皇帝同意,高某必鞠躬尽瘁,为朝廷筹备粮草。”
即便是刘宗周同意联虏平寇,高弘图也是谨慎小心,始终以朝廷旨意为由,不肯轻易决定。
若是王泰恼羞成怒,江山北望,天下可就大乱了。
史可法和马士英面面相觑,半天史可法才悻悻开口。
“高大人,既然如此,我等就向北京上奏折,与此同时在报纸上声讨王泰罪行。高大人觉得如何?”
高弘图暗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王泰目无君王,形同割据,正好出来谴责,以正视听。”
只要不兵戈相向,凡事都有的商量。
高弘图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马士英,微微一笑。
“马大人,阮大铖不是良善之辈,口蜜腹剑,不可与之深交。”
阮大铖曾经列籍东林,为名士高攀龙弟子。与同乡左光斗同列列东林骨干,后因官位出缺,与东林党人发生内讧,魏忠贤则是让阮大铖得偿心愿。阮大铖东林出身,又是反东林楷模,为东林党人不齿。
崇祯二年,魏党事败,阮大铖名列逆案被罢官,避居安庆、南京,招纳游侠,谈兵说剑,结成文社。复社领袖张溥为其师周延儒复相而奔走活动时阮大铖慷慨解囊相助,但因东林反对,终未得仕。不过他举荐以自代的马士英由此登上高位。
“马某得阮集之知遇之恩,岂能因不如意弃之?倒是江南名士,二十年矣,屡屡与阮集之为敌,置之死地而后快,心眼也未必太小了些。”
马士英冷冷而言,高弘图的脸红了半边。
“高大人,告辞!”
“高大人,留步!”
马士英和史可法出来,与高弘图在高府门前告别,高弘图频频挥手,目送二位同僚。
马士英和史可法各自上轿,还没走几步,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迎面而来,他们的手里,一个个圆柱形的铁疙瘩正在“呲呲”冒着青烟。
“他们要干什么?”
高府门口的高弘图和下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这些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汉子,他们难道是前来乞讨的叫花子吗?
还没有等高弘图反应过来,汉子们手中冒烟的铁疙瘩纷纷扔了出去,落在了史可法和马士英二人的轿子周围。
“震天雷!”
高弘图心头一惊,额头的冷汗,不知不觉冒了出来。
“震天雷,啊……”
高府门口的卫士大声呐喊,几个冒烟的震天雷,紧跟着扔在了高弘图的面前。
“通通”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惨叫声不断,浓烟烟滚滚,轿子被炸的四分五裂,高弘图被下人扑倒,晕了过去。
不等硝烟散去,几个汉子纷纷飞奔向前,纷纷揭开轿帘,向着轿子里,左右手铳齐发。
高府门前,一地的狼藉,一个高大的汉子飞步上了高府门前的台阶,他踢开高弘图身上的下人尸体,对着昏迷不醒的高弘图打了两枪,插回手铳,又对着高府里奔来的乱糟糟的卫士们扔出几颗震天雷,镇定自若。
“道不同不相为谋,高大人,对不住了。”
“通通”的爆炸声响起,高大汉子冷冷一笑,他打了个口哨,一行人快速离开,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留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破轿断木,碎石焦土,触目惊心。
行刺者逃离良久,围观的百姓才大着胆子上前,面对着血肉模糊的作案现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南京城中之人,谁也没有想到,三位封疆大吏被刺,才是南京城祸乱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