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满青山营,无一是囚人。”
这句话传递给了赵胤一个消息——阿拾不在兀良汗大营,叫他不必冒险。
“谢放!”
谢放听到赵胤声音,开门进来,“爷。”
赵胤已提笔写好字条,亲自将其卷入信筒绑好,然后将鸽子交给谢放,“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了。”
谢放眉尖微抬,有些吃惊,“爷,确定要放吗?”
赵胤嗯一声,头也不抬。
谢放瓮声瓮气地答应一声,退下去了。
“鸿雁”是一个人。谢放只知有这个人潜入了兀良汗军中,却不知是谁。除了赵胤,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鸿雁”和赵胤之间来往消息,往往十分隐蔽,哪怕是谢放这种亲信侍卫,也不得知。
赵胤绝不会轻易让“鸿雁”暴露。
可如今,他若将信鸽放回,会不会有暴露风险?
谢放不知道赵胤传了什么消息,这么紧要,也不敢去偷看,骑马到距离卢龙塞五里外的山林,这才将信鸽放飞。
这个夜晚出奇的冷,靴子落在门外的声音,让赵胤再次抬起了头。
吱呀!
门外是白马扶舟清俊的脸,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不会打扰大都督吧?”
赵胤放下笔,“厂督深夜不睡,有何贵干?”
白马扶舟手上抱了个暖手炉,把一双光洁修长的手保护得极好,他看了看门口守卫的许煜,浅浅一笑,踏着北风走了进去。
“听闻有了姑姑的消息,我来问问。”
赵胤不悦地皱眉,“厂督消息这么灵通,也不知她在何处,我如何得知?”
白马扶舟轻轻咳嗽一声,视线落在赵胤按膝那只手上,眉梢扬了扬,“传闻锦衣卫探子遍布天下,我不信大都督在卢龙就成了聋子,没有耳目了?”
赵胤面无表情,幽冷地看着他,“厂督是以什么身份问我?监军,还是你姑姑的大侄子?”
白马扶舟眸子微转,“这二者有何区别吗?”
赵胤淡淡看他,“没有。本座都无可奉告。”
没有你说个卵啊?白马扶舟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胸中莫名有气,“那么敢问大都督,何时出兵攻打青山口?”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补充:“此话是以监军身份问的。”
赵胤淡淡摩挲膝盖,就像没有看到他的情绪那般,眼神落在闪烁的火光上。
“待时机成熟。”
“时机何时成熟?”
赵胤道:“盘锦峰大战,厂督是瞎了眼不成?将士需要休整。”
白马扶舟冷笑,“所以,我姑姑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看赵胤沉默,白马扶舟淡淡掀唇,“还以为大都督重情重义,不料却是如此寡恩之人。姑姑为救大都督性命,深夜远赴青山口,竟是换来这般下场,可惜,可惜了!”
白马扶舟越是为时雍不平,赵胤的脸色越是难看。
“听阿拾说,伙夫长下毒一事交由厂督处置了。既然厂督睡不着,不如给本座说说审问结果?”
一个叫姑姑,一个叫阿拾,也不知哪个称呼更亲密。
白马扶舟抬了抬眉,不以为意地说:“死了。”
赵胤脸一沉,“谁死了?”
白马扶舟笑道:“那伙夫长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交代,我原是准备留他一条小命,等大都督回来的。还叫了医官为他治伤,哪料,这家伙竟趁守卫不备,在石棱上划破了手腕”
看了赵胤一眼,他又遗憾地笑。
“浪费姑姑一番苦心,我甚是遗憾,原想等她回来亲自致歉,可看这情形,她怕是已落入敌营回不来了。”
说“回不来了”时,为了配合情绪,白马扶舟还淡淡地摇了摇头,唏嘘一声,然后站起来,不冷不热地对赵胤道:
“大都督不必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审案我不擅长,杀人还可。大都督出兵前,让人来叫一声。天天在营里睡大觉,困得很,我也想去活动活动筋骨。”
赵胤看着他的背影,冷冷道:“本座也听了个传言,厂督可有兴趣?”
白马扶舟哦一声,笑着转头道:“大都督不妨说说看?”
赵胤道:“有人说厂督精于用毒,惯使各种暗器诡谲之物,不知是否当真?”
白马扶舟目光幽暗,看着他久不作声。
赵胤冷笑:“想是传闻当不得真。若厂督当真精于用毒,又怎会在大青山被邪君的毒烟所害?又怎会看不出鳝鱼有毒,是何种毒物?”
“哼!”白马扶舟不走了,慢慢坐到赵胤对面,懒洋洋地问:“赵胤,你是在怀疑我?”
赵胤眼皮微抬,“我纵使怀疑厂督,也不敢怀疑厂督对长公主的母子情分。我是提醒厂督,冷眼旁观,不一定能坐收渔利,说不定就被拉入水里,淹死了。”
白马扶舟深深看他许久,冷笑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赵胤眉头微敛,手指在舆图上轻抚片刻,突然起身披上外袍,又拿起绣春刀,走出营房。
“来人,牵马。”
许煜见状跟上去,眉头缓缓皱起,硬着头皮问:“爷,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赵胤道:“找阿拾。”
许煜心里一跳,咬牙拦在面前,“爷,大敌当前,草率不得。”
赵胤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眼,慢慢看着他,一动不动,许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拳头紧紧攥着,头垂下去,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听得赵胤低低沉沉的声音:
“我就附近走走。”
许煜松口气,发现脊背都湿透了。
卢龙塞的大山绵延数百里,夜幕下峰峦重叠,如一只只潜伏山野的巨兽,在这样的茫茫大山里走失一个人,要想找到谈何容易?阿拾不落不明,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许煜是这么想的,可是大都督显然不这么想,他一个人拾阶而上,走到了卢龙塞山顶,站在那日他和阿拾一起看大黑在林间欢畅奔走的垛墙上,任冷风拂面,许久不动。
同一轮月色下,兀良汗位于大青山的营地里,时雍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