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尴尬的是,赵胤最信任最亲近的那些人,无不折在了这次的“谋反一事”中。就连锦衣卫藏在羽林、金吾等其他卫所的探子都暴露了,形势极是难看。
风云际会,朝堂上下暗流涌动,锦衣卫里人人觊觎高位,各有各的小算盘,当真是一团乱麻。
诏狱的甬道很长,幽深,寒冷,灯火永远暗淡无光。时雍跟着赵胤往里走的时候,突然有一种走在阎罗大殿的感觉。
很明显,锦衣卫里的人对赵胤的惧怕不仅不比民间百姓少,甚至比民间更甚。
因为新一年到来的时候,诏狱里关押的人里,最多的便是锦衣卫。
从镇抚使魏州到千户谭广,再到五军营千户邬霍,但凡与除夕之事有关的人,全部都看押在此,而且,此事远远没有了结,除夕那夜到现在,锦衣卫在马不停蹄地自查、互相指认、缉拿刺客,甄别乱党
于是,不停有人被送进来,且全是自己人。
这个局势,时雍看得都头痛。
一个强大的组织,是敌人打不垮打不散的,从来都是内部先腐烂再被人蚕食。不得不说,先搞东厂,再乱锦衣卫,全是借力打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局棋当真精巧!
“大都督。”盛章从甬道那头大步走过来,朝赵胤拱手行礼,眼神极是紧张,“今日入狱者,全都编在甲字、丙字,丁字,庚字房。”
盛章是主管诏狱的千户,短短一日抓了这么多人进来,他忙得额头冒汗,走路都有点飘,更可怕的是,他也像其他锦衣卫一样,看到赵胤便有点害怕——怕被怀疑。
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赵胤自然也察觉了。
“办得好。”
赵胤赞赏地看了盛章一眼,让盛章如释重负。
“大都督现在就要提审吗?”
赵胤嗯声:“魏州在何处?”
盛章回头看一眼,“大都督跟我来。”
这位大人走路很快,时雍不得不放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难得赵胤还能气定神闲,在一路的求情和嚎叫声中,走入了甲字房的甬道。
“打!打死这个叛徒。”
“兄弟们,别客气,若非这王八蛋害得咱们,咱也不会大年初一还在狱中受苦。”
“给老子打!”
“重重打!”
拳脚相加的声音在大牢深处有一种令人紧张的畏惧感,在一阵砰砰的声音里,拳头如雨点般密集地招呼在中间那人的身上。
那人脸部浮肿,浑身是血,却没有听到他的呻丨吟,他默默地抱着头,蹲坐在地板上,承受着雨点般的殴打和辱骂,默不作声
“娘的!骨头还挺硬。”
“没吃饭啊!给老子用把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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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情鼎沸,在尖利的辱骂和大笑声中,时雍看到了赵胤铁青的脸,还有他突然停下的脚步。
盛章察言观色,看一眼重重倒在血泊中的那人,脑袋嗡地一声,冲过去怒声大骂。
“干什么?谁让你们打人的?”
吼完,他回头看一眼。
赵胤仍然站在甬道中间,脸上散发着冷气,盛章又怒气冲冲地望向几个狱卒。
“你们都是死人吗?”
几个狱卒这时才看到赵胤从昏暗的光线中慢慢走过来,脸色顿时一变,齐刷刷地跪下。
“小的参见大都督!”
赵胤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盛章应了一声,用眼色示意狱卒赶紧离开。不料,赵胤的眼神却落在了牢舍里。
“落井下石,小人所为。每人笞五十。”
盛章一惊,“是!”
因为今日关进来的人数众多,牢舍严重爆满,好多都是拥挤状态。盛章现在还没有理顺,得了命令赶紧去开了门,让人将那些打人者全部拉出去处罚。
牢舍中只剩一人了。
赵胤慢慢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人察觉到他的气息,放开抱头的胳膊,看到地上的皁靴,慢慢地抬起头来。
“大都督”
这张脸完全变了样子,声音也沙哑不堪,但时雍还是认出来了,他是魏州。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昨日是高高在上的镇抚使,今日便在诏狱里被同僚暴打。
时雍突然有些唏嘘。
只见魏州抿着嘴唇颤抖了好几下,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大都督,你是来为我送行的吗?”
赵胤眼神冷冽,“你真是不知死活。”
魏州苦笑道:“为大都督而死,卑职死而无憾。”
赵胤突然飞起一脚踹将过去,冷声质问:“魏州!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州被赵胤踢翻在地,愣愣地看他片刻,又慢慢地爬起来,然后朝赵胤重重跪下,磕了个头。
“卑职有罪,全是卑职一人之过。”
赵胤冷冷看着他,怒极一笑。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为本座按头织罪。说!何人指使你?许了你什么好处?”
“大都督”
魏州抬头,一脸讶然地看了他许久,喃喃地道:“大都督,你是当真忘记了吗?”
“魏州!”
赵胤眼睛冷冷眯起,一把揪住他的下巴,死死捏住。
“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
冷哼一声,赵胤手放开,魏州跌坐在地上。
他静默了许久,一张苍白的脸这才微微抬起,看着赵胤,沙哑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卑职婚礼那天,大都督让谢放送来的贺礼,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