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斜眼看他,“我可以当成夸奖吗?”
赵胤道:“我没夸你。”
太直白了,不给人留面子。
时雍没有说一句话,在赵胤严厉而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他的一个晚辈,或是学生。
忽然间,房里便多了一种逼人的压力。
来自赵胤的压力。
时雍不作声,仍是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胳膊,缩得像个被扒了毛的小鹌鹑,脑袋搭他胸前,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赵胤看她片刻,视线无端柔软了几分,手慢慢抬起,落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童儿,观音菩萨没有教过你,单有善心是不够的?”
这声童儿叫得时雍猝不及防,赵胤的气息掠过耳朵,热热的,暖暖的,听上去像是批评教育,又有些说不出的庞溺和暧昧。
“兵者,凶器也,止殇、止闹、止杀、止一切不平事。”
时雍抬起头,默默地审视这个男人。
“你是对的。”
道理她全都懂,
只是无法做到知行合一罢了。
时雍突然幽幽叹口气,低头把玩着赵胤的袍袖,说得缓慢又无奈:“可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完美的人呢?老天赏了我这么多本事,总得给我留一些缺点不是?否则,让常人怎么活,侯爷你的能耐,又哪里去发挥?我这是给你留活路呢。也不感谢我!”
赵胤视线一凝。
仿佛被时雍噎住,
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一张冷峻的面孔,在夜灯里渐渐模糊。
夜渐渐深了。
外间的喧嚣声没过多久,便趋于平静。
时雍以为,百姓被这么严厉要求,定会心生不满,没有想到,等她从赵胤房里出去的时候,庆寿寺早已安静下来,不仅寺外的人,便是连寺中僧侣也比之前更为小心谨慎,面罩戴得规规矩矩,走路无声无息
当时雍再去医棚巡查的时候,那些病患见到她,如老鼠见到猫似的,再不敢提灵药之事。
以兵止闹,效果显著。
按朱九的说法是“没有灵药不会马上死。惹恼了大都督却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换了你,如何选择?”
时雍觉得很有道理,可她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的圣母心,那么问题来了,大都督是如何看出来她“善良可欺”的呢?
也不知为何,想到在赵胤心里,她居然是一个“善良到可任由欺负的人”时,时雍竟莫名松快了几分。
至少,不是女魔头了,善良就善良吧。
天明时分,一骑快马飞奔入京,向光启帝报信。
在庆寿寺通往京师的官道上,一行车马在晨起的霞光中徐徐而行,马蹄声里,金灿灿的光线斜斜洒下,将黑漆的马车浸染得富丽堂皇,一条赤红的云彩如飘带般浮在天际,天空剥去黑暗,高远而明亮。
道路两侧,人们烧寒衣祭祖和磕拜观音菩萨的纸钱和祭品,尚有残留,风一吹,纸钱如黑蝴蝶一般飞入半空
时雍眯眼望着天空美丽的祥云,笑叹一声。
“寺中一日,人世百年。我怎么感觉再出山,如同换了人间一般?”
赵胤没有回答她的话。
睨她片刻,只道:“临行前,觉远找你说甚么?”
时雍斜斜看他,唇角微微扬了起来。
“说来,这觉远大师可能是全寺最清醒的一个人了。果然是做什么的人就不信什么,这老和尚装神弄鬼糊弄人习惯了,根本就不信观音显灵,直接问我,是如何做到的?”
她笑得自在,赵胤眉头却蹙了起来。
“你那一套,哪里学来的?”
时雍扬眉:“哪一套?”
赵胤道:“观音显灵。”
时雍:“这个嘛,要给学费,我才会告诉你了。”
赵胤轻哼一声,“本座想知道什么,谁人瞒得住?”
毕竟帮时雍做事的全是他的人。时雍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懒洋洋伸了伸腰,把全套把戏都告诉他了。
“化妆、道具,场地选择,这些都很重要,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何让人飞起来。我们称这个叫做吊威亚”
“威亚?”赵胤皱起眉头,满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