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想了想,点头,认真应道:“可是,天下太大了,不好治理,自会有饥贫饿殍。锦城只得这小小一隅。地方小,人口少,自然会便利许多。”
顿了顿,时雍也望向车窗外,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我和王爷亲手打造的家园,我们要在这里安稳到老的呢,自然要多费些心思。”
陈岚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离开锦城府往西不过三四日,那一幅盛世光景就不复存在了。
官道逐渐狭窄,道路崎岖,山峰高耸,少有良田,参天古木,幽深黑暗,阴森可怖。虽然没有遇到传闻中的马贼劫道,可车队仍是加强了戒备,再不像在锦城府封地出行那般悠闲自在。
第五天,车队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个叫黄蠡的小镇。
黄蠡是通宁宣抚司最边陲的辖地,背靠绵延起伏的群山,面对汨汨流淌的大江,依山傍水,地形狭长,建筑简陋,但因为是通往锦城、通宁等地的必经要塞,又是远近百姓交易互市的地方,来往的人却不少,店铺林立,物资颇丰,街头巷尾全是人,长长的摊位摆得很远,极为热闹。
白执带了两个侍卫去打头阵,早早就在镇上寻了一个客栈。
车队到时,白执已在门口迎接。
客栈老板也跟在他的旁边,恭恭敬敬地唱诺。
“各位爷,夫人,里面请——小二,迎客!”
白执小声对赵胤道:“这已是镇上最好的客栈,简陋了些”
赵胤抬手,“无妨。”
离开锦城辖地,为了不惹麻烦,他们便换了行装,收了旗幡,变成了一个拖家带口前往通宁远贩卖布匹的布匹商贾。因此,他们低调地进入客栈,并没有引来太多人的注目。
“小二!”老板笑盈盈地叫来人,“带爷们去上房。”
小二诶了一声,“各位爷,这边请。”
客栈是两层的木质结构,踩在楼梯上,嘎叽嘎叽地响,小二对远客很是热情,直说到他们客栈投宿,是找对地方了,这黄蠡镇上,就数他们家的客房最为规整、干净,但凡住过的人,就没有不说好的。
时雍看出来了,白执没少使唤银子,这才换来这等上宾的招待。
陈岚紧紧皱起眉头,在时雍的搀扶下,走得小心翼翼。
时雍看她的表情,笑了下,低声说:“这边民风更为开放,娘只当未见便是。”
陈岚嗯声,“娘懂的。”
懂的是懂的,可自小的礼教让她仍是看着会产生不适。
这里的男男女女着装都各不相同,穿什么的都有,但看上去个个都粗犷野性,就在那大堂里头,还有打赤膊的、穿裤头的壮汉,公然同女子眉来眼去的调笑、拉扯,恍若无人。
时雍知道陈岚心里头的纠结,将她带入房里,让小蛮去要了热水来,为陈岚洗洗风尘,又沏上一盏热茶,这才笑着宽慰。
“从黄蠡过去,最近的驿站都还有六七十里路。未免入夜后山中行路不安全,我们只能在此将就一晚了。娘,你且忍耐一宿。你要是害怕,今晚我和苌言陪你”
陈岚摇头,笑道:“娘没有什么,不敢和阿胤抢人。只是阿拾,还有多久到地方?”
时雍想了想,“还得两日。”
陈岚自言自语一般,“这么远当年爹娘行军在外,是吃了多少苦头”
是爹娘吃的苦头,换来了她今日的荣华富贵,因此,陈岚并不觉得住在这样的小镇会苦,只是这一行人带着老的小的,她心里有身为长者的忧心。
“我看这里的人都不像好相与的咱们住在这里,可安生?”
时雍道:“娘放心,王爷都安排好了。这一层,我们包了下来,不会有外人上来。夜里,侍卫会轮值守卫,你好生歇着,明早醒来,咱们就出发。”
陈岚点点头,“好,你快去看看阿胤吧,这一路你都陪着娘,莫要冷落了他。”
男人可是冷落不得的,这是陈岚的认知。
时雍听她交代,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行,那我去看看。”
他们一行人员众多,又带有马车和财物,除了包下客栈二层,白执还把客栈的后院也一并包了下来。时雍出去的时候,透过走廊的木窗,恰好看到白执和许煜带着侍卫将马匹、车辆往里赶。
时雍看了两眼,回头去找赵胤。
在房门外,看到了谢放,她笑了笑就要推门。
“爷在里头吗?”
谢放抬手,迟疑一下,终是没有拦她。
“是。庚六来了,在和爷说事。”
时雍眼风扫到了谢放的小动作和犹豫,她停下了脚步。
六年前赵胤西南就藩,十天干却大多都留在了京里,只有部分人随行,相当于被一分为二。六年来,时雍知道赵胤与十天干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因为六年都无事发生,赵胤不说什么,她也从来不问。
与谢放对视一眼,时雍收回了推门的手。
“那我去楼下走走,待会儿再来。”
谢放道:“夫人,此处龙蛇混杂,小心为要。”
恰好这时白执扶着腰刀上楼,时雍抬眼看到他,笑了起来,“我让白执陪我。你和爷说一声便是。”
谢放嗯声,看了白执一眼。
“保护好夫人。”
白执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本能地点头,“是。”
要说黄蠡之地的民情和风俗,再没有人比时雍更为熟悉了,不仅如此,她还能熟练地说一口本地的方言。
因此,当他们走出客栈,听到街上那个妇人的呜咽哭嚎时,白执还没有什么反应,时雍已然停下脚步。
“夫人?”白执看着时雍微变的脸色,“怎么了?”
时雍朝人群围拢的地方看了一眼,“有个女子在哭诉,说她的丈夫被野女人抢走,多日不归家,她的孩子也被那个女人派人来夺走了——”
稍顿,她沉下眼眸,“我们出门在外,别管闲事了。”
白执笑道:“此地民风真是彪悍,还有女子抢男子的吗?夫人你说我这种英俊儿郎走在街上,会不会不安全?”
时雍瞪他一走,“抢,是指勾引。”
白执恍然大悟一般,“明白了。呵呵,天底下的男娼女盗都是一个样。”
噗!时雍笑了笑,不以为意地从街边走过去。
不料这时,人群中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却抬起头来,看到了时雍,愣了片刻,突然就拔开人群冲了出来,扑嗵一声,跪伏在她的面前。
“夫人,帮帮我,帮帮我的孩子我想要回我的孩子,求求你了。”
时雍愣了愣,看了白执一眼,皱眉扶她。
“这位小娘子,你且起身。不是我不帮,只是我一个外地来的客商,实在是帮不了,有心无力呀。”
那妇人哭哭啼啼,不仅不起来,反而跪行靠近,朝时雍连连磕头,“我知道夫人有办法。夫人,我认得你”
认得她?
时雍微怔,抿嘴不语。
那妇人似乎怕她不相信,抽泣着说道:“六年前,汶上的宝相寺我与夫人一道在姻缘树边挂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