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栓啃了一口手里的窝头,就着水咽下,“其实……也不是真的山匪。”
“不是真的山匪,那是什么?”
刘大栓有点犹豫,好一会儿才实话说道:“……是鬼。闹鬼了。”
庙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片刻之间,众人只能听见急雨山风的呼啸声。
“大概十来日前,山里听说出现了鬼影。没过多久,山下就死人了。死的是谁,那些官爷没跟我说,但……都说是鬼杀的。官差们查得紧,所以在山驿设了关卡,不是不让人走,只是进出山里要严查,到了晚上有宵禁,说是等案子破了再说。”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半晌,一人怯生生地道:“这怎么……又闹鬼了?”
“又”之一字心照不宣——六年前朝廷出兵剿匪,杀戮太多,山上闹过鬼,不过不到半年,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上溪人只道这鬼投胎转世去了,没成想竟出了鬼杀人的案子。
众人心中都有些发『毛』,围着火,再没心思说其他。
他们这些人,多数是大户人家的护卫、仆从。上溪闭塞,并非没有富户,有些物件儿上溪买不到,主子们便要打发下头的人去府城采买。这些下人出了事,生了『乱』,都得自己来扛,听是上溪山里又闹鬼,只觉得泥菩萨过河。
赶了一天的路,一行人也累了,既然没了说话的心思,便各自安睡下来。
绣绣安顿好叶老伯,见阿姐不在身边,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来到旧庙外。
庙檐下倚墙立一名黑纱的女子,绣绣见了她,轻声唤了句:“阿姐。”
黑纱女子别过脸看她一眼,抬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带到庙外矮墙的檐下,问:“怎么了?”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似乎并不比绣绣大多。
绣绣很快改了称呼,说道:“江姑娘,阿翁让我来问问您的意思,看是要今夜留宿寺庙,明早跟刘大哥他们过山驿进上溪,还是……还是辛苦一些,走附近的一条山径小路,绕回上溪?”
黑纱女子听了这话,沉默须臾:“上溪我不熟,你们的意思呢?”
她二人说起话来,彼此之间尚是疏远,似乎刚认识没几天,并非什么姐妹。
而事实的确如此,因这黑纱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青唯。
却说青唯离开京城后,辗转来到陵川。数日前,她在东安府逗留,遇到叶绣儿被一家富家公子刁难,于是出手相助。
事后,青唯为掩藏自己身份,假称自己姓江名唯,是陵川崇阳县人。她说她被家中人『逼』着嫁入东安一户殷实人家,因这家的爷是个混不吝,她被迫逃婚,想去闭塞的上溪躲上一阵。
叶绣儿正巧就是上溪人,她得青唯相救,于是决定暂以姐妹相称,帮青唯掩藏身份,躲过“夫家”追踪。
叶绣儿抬目看了眼滂沱的雨势,说道:“我跟阿翁觉得,我们还走小路,绕回上溪为好,一来江姑娘说过,您的夫家认识官府的人,若您的行踪被官府发现,指不定会告诉您夫家;二来……”叶绣儿犹豫了一下,“鬼神本就是以讹传讹的邪说,我跟阿翁都不信的,眼下山驿那边守那么多官差,进山出山要一个一个盘查,指不定要拖到什么时候。我此番去上溪,是帮家中女主子采买胭脂水粉的,她是个急脾气,多一日,往后都有我好受的。”
青唯看她,过了会儿,颔首道:“那好,你先回去睡,后半夜,人都睡沉了,我们再离开不迟。”
叶绣儿问:“江姑娘不睡么?”
青唯摇了摇头。
她是朝廷海捕文书上的通缉犯,这半年来,她的画像虽不至于张贴出来,但左骁卫擒她未果,捉拿她的文书包括她的人像画必然传到了各个地方衙门,孤身在外赶路,附近就有官差,比起小命,睡觉太奢侈了,倚墙闭目养半宿神即可。
青唯在墙根边靠坐到了后半夜,确定庙中众人都睡熟了,悄声息地进了庙中,拍醒叶绣儿与叶老伯,悄声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