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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竟是春日。
无奇一眼看见她熟悉的脸,??如见亲人般扑上来:“姐姐?”
脱口而出,却又怕惊动了宁儿等,忙拉着春日到了里屋,??又探头往外道:“我要睡会儿,别来打扰。”
宁儿先前见她在屋子里坐卧不定的转了半天,生恐她还是要出去,听了这话却安心,??又道:“吃晚饭的时候了,要是饿了便叫我。”
无奇应了声,??特把门又掩起来。
这才回到春日跟前问道:“姐姐从哪里来?”
春日打量着无奇。
之前洗了澡,头发是打散了的,??因为想出去才又梳成了发髻,谁知阮夫人一席话堵死了无奇的路,??加上她自己犯了烦躁,??竟把簪子拔了,??披头散发的。
这还是春日头一次见无奇如此披着头发。
她的头发乌黑而亮,??像是丝缎子一样,??精致的眉眼却越发地如画。
微微嘟起的樱唇,两只眼睛却亮晶晶地带着殷切地盯着自己,时不时眨一眨,??长睫小扇子似的。
春日本是要来告诉她一个消息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不该说:“你怎么了?我先前进来的时候听你嚷嚷什么……”
无奇叹道:“是因为我娘,??她叫我明儿去清流,??也不许我出门,??我正有一件要紧事呢。”
“什么?让你去清流?”春日皱眉。
无奇道:“是啊,是去我外祖母那里,其实我知道娘是怕我还有事才这么打算的。我也不敢违抗,??也愿意去,但是走的太急了些,而且手头的这件事实在很重要。”
春日稳了稳心神:“什么事这么重要?”
问出这句的时候,她心里多了一点希冀,希望无奇的回答,会跟她期盼的那样。
无奇先往外看了眼,才说道:“是跟先前名将的案子有关,我想跟蔡大哥说一声。”
春日失望:“哦,原来是为了公事啊。”
“不然呢,”无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总不会也是有事吧?”
春日走开了两步,片刻才道:“之前王爷坠崖后,我们乱了阵脚,忙的各处去找,连我也扔下了你去寻他了……你没怪我吗?”
“怪你?”无奇瞪大双眼,继而笑道:“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我没用,连我也想去找王爷呢,怎么还能怪你,何况你本就是瑞王府的人,去找王爷不是天经地义吗?”
春日微微一笑道:“可是主子因为这个大发雷霆,不仅把我痛骂了一番,付师哥也都颜面扫地。”
无奇呆了呆:“瑞王、王爷因为这个怪你们?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你们为了他好,为什么还要怪罪呢?”
春日道:“王爷知道我把你丢在一边,太子殿下若是迁怒下来,只怕没有人维护你,王爷是怕你受了难。”
无奇怔住。
春日低低道:“所以就算是在这时候,也叫我来瞧瞧你……看你怎么样了。”
无奇听出有一点异样:“这个、时候?”
春日欲言又止。
无奇总算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忙问道:“王爷……王爷呢?是在王府吗?”后面一句,却是试探。
春日听她问了:“王爷如今还在宫内。”
无奇想到先前李太监的话,知道他是去面圣回禀的,刚要问怎么还没有回完,突然道:“他还好吗?”
春日低了头。
无奇心头一紧。
本来瑞王平安归来,对无奇而言自然是去了心结,云开日出天下太平了。并没有就想到过瑞王回来后还会有什么波澜。
如今发现春日不对劲,便走近一步:“姐姐,王爷、怎么了?总不会有什么事吧?”
片刻,春日才道:“皇上、不知怎么动了怒,据说,还伤了王爷。”
“你说什么?伤……王爷受伤了?”无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瑞王在外头经历生死的还没怎么样,为什么回到宫内、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在自个儿家里反而会受伤?
春日道:“是啊,皇上还……”
“还怎么样?”无奇没想到伤了瑞王还不算完,一时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还说瑞王殿下徇私舞弊,知法犯法,欺下瞒上……”春日皱着眉,低声道:“现如今把他关在内务司里,叫他反躬自省。”
“什么!”无奇几乎跳起来:“关起来了?”
这一声过于高了,外头宁儿听得奇怪:“姑娘,怎么了?”
无奇连咽了几口唾沫,终于道:“没、没什么,我只是说……简直把我关起来了而已。跟你不相干!”
隔着门,宁儿一笑说道:“先前就是放你在外头太自在了,才叫你在家里留一日就呆不住了,别这么怨天尤人的,小心传到太太耳中去,又不高兴了。”
无奇不理她,只拉着春日低低地问:“什么叫徇私舞弊,知法犯法,欺上瞒下?这么多罪名,我怎么一个都不懂?”
春日苦笑道:“你这么聪明也不知道?”
无奇拧眉。
瑞王向来行事谨慎,从不曾出纰漏,这次虽然是被人设计无可奈何,但也跟这三条罪名没有关系。
除非……
她瞪大了眼睛:“总不会是、因为我?”
春日的笑变成了无奈:“说到这个,我也不懂。皇上明明赦免了你,可是却因为这个而要为难王爷,这、也不知怎么说理。”
无奇的心嗵嗵地大跳,所谓徇私舞弊,应该是说的破格招她进清吏司吧,知法犯法,难道是说明知道她是女子而仍是纵容?最后欺上瞒下,就更好解释了。
可是……无奇看着春日道:“王爷以前不知道我是女子,也不过是才知道的,怎么竟扣这样大帽子给他?”
春日说道:“听说王爷是当着皇上的面儿承认,他一早知道你的。”
“这不可能!他怎么这么说呢,”无奇呆了呆,又问,“王爷不会是有什么妨碍吧?皇上、不是真的会对王爷怎么样吧?”
春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如今是付师哥跟郑公公陪着王爷在宫内,想来,总该会有照应的。太子也不至于就坐视不理。”
她说了这些,便看着无奇道:“我不是想叫你担心,只是憋着这些话,着实的也替王爷着急,所以才忍不住跟你说说。”
无奇急得搓手:“这该怎么办。”
春日听她念叨,便问:“是了,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件要紧的事,又是怎么样?其实我来,也是怕王爷怪罪我不好生地看着你,回头又要骂人了。要是你有为难的事情只管交给我做,也算是我尽心了。”
无奇转头看着她,这句话倒是触动了她的灵机。
当下快步走到桌边,往砚台内加了水,磨了会儿墨。
毛笔蘸足了墨汁,但几次不能下笔。
原来无奇是想着该尽快地跟蔡流风通消息,但刚才春日所说的话一直在她心里打转,眼前总是不停地出现在大理寺门口看见瑞王出现的那一幕。
那时候恍若隔世相逢,只当已经万事大吉了,哪里想到于瑞王殿下而言,那本来如家的宫中,却仍是危机重重。
心乱的几乎无法动笔,所有的线索也都搅成了一团乱麻似的,千头万绪不能理顺。
春日看她只是不停地揉额头,便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只是有点头疼。”无奇随口道。
春日便道:“你别动,我给你按按头吧。”她说着去洗了手,擦干了后回来道:“是不是因为我跟你说的话,让你又担心了?”
无奇抬头看了看她:“瑞王殿下这样,是因我而起,我为他担心自然是应当的。”又沉沉郁郁地说道:“只恨我竟无能为力,无法帮得上他。”
春日道:“你要是想帮王爷,也是容易的。”
“怎么容易?”无奇抬头。
春日的目光闪烁,片刻后道:“我想皇上只是要教训王爷一番,未必就真的为了这件事生气。只是拿这个做筏子。所以……殿下迟早会回来的,到那时候你当面跟他说些好听的,自然就是帮他了。”
无奇苦笑:“这算什么?这岂不是等于什么都没做?”
春日叹道:“你觉着什么都没做,对王爷来说就未必了。”
无奇琢磨了会儿,突然又想起瑞王在客栈中那突兀的一抱,顿时间浑身都有点不自在起来。
她竭力压下心中那股异动,逼着自己往正经事上去想。想了一会儿,总算有了头绪,赶紧在纸上写了出来。
写完后无奇把纸叠起来,找了个信封放进去,叮嘱春日道:“你快去吏部,要当面把这封信给蔡大哥,最好等他看完,看看他有没有回话。”
春日将信放在怀中,听了会儿外头的动静,便打开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无奇跑到窗口,看她的身形就像是一只鸟儿,轻轻盈盈地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她索性站在窗边上,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一会儿想蔡流风见到信后会如何反应,一会儿又想瑞王现在会怎样。
最后想起自己明儿就去清流了,以后只怕轻易不能照面了,蔡大哥也好,瑞王殿下也罢,只能各自安好,春日说的等见到他说些好话,难道也只是空念了吗。
想到这里无奇心头一动,倘若不能说,那毕竟还有法子,她可以写啊!一念至此,赶紧又跑到桌边上,重又拿出了一张信纸。
入夜。
宫内,赵徵心事重重地来到内务司。
他讨厌这个地方,尤其讨厌……瑞王已经给这个地方关了两次了。
赵景藩却仿佛习以为常,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太子赵徵看着自己的弟弟,瑞王不知道他的心简直能拧出苦水来了,从小到大四弟其实都还是听话的,怎么忽然间一反常态,就在这样的大事上跟自己拗起来了呢?
而且,瑞王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命都不顾。
皇帝表面上说要罚他“徇私舞弊欺上瞒下”等等,其实并不是。
赵徵生平头一次这么清楚皇帝的心意。
因为他知道皇帝跟自己一样,他们所生气的,无非是瑞王竟为了那个女子而不惜身家性命。
虽然是弟弟,对赵徵而言却如自己带大的儿子,想到他不顾体统地差点把自己的命扔出去,赵徵便又气又觉着心酸,双眼已经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内务司的人早开了监牢的门,又识相地退了下去。
赵景藩已经站了起来:“太子殿下。”
太子望着他,目光落在他脸上那一道鲜明的血痕上:“走到这一步,如你所愿了?”
瑞王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太子道:“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宁肯当面冒犯父皇?这不是你向来的作风。”
赵景藩道:“太子殿下是来替皇上训诫臣弟的?”
太子笑了笑:“训诫?若是能让你清醒,我倒也想打你一顿。只可惜知道你多半是鬼迷心窍无可救药了。”
赵景藩低头:“殿下……”
太子叹了口气,仰头想了会儿:“其实你比我更清楚父皇的心思,他不会答应让郝无奇当你的王妃的,你想要尽快出去,就要把这个想法忘掉。”
瑞王道:“为什么不肯答应,我只想娶妻而已。”
太子皱眉道:“你不是娶妻,你是堂堂瑞王,你的王妃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何况她才犯了事,是个是非之人。”
瑞王转开头去。
太子道:“而且、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
一提到无奇,瑞王不由想起那张时而叫人可气时而又叫人可喜的小脸。
他忍不住笑了笑,道:“我也不知她怎么好,的确并不是正经的什么大家闺秀,但就是喜欢看见她,想她时时刻刻的在身边,就算想到她,心里都会……”
他抬手在胸口轻轻地摁落,此刻有一道暖流似的从他心上簌簌地抚过,像是春风过春水。
太子看着瑞王朦胧带笑的神情,心头一震。
赵景藩回过神来:“哥哥,我本没想到的。”
太子忍不住问:“没想到什么?”
赵景藩道:“我本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本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的滋味,会想到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也会为了她愿意去做一切,低了头也好,或者……”
他本想说“送了命”也好,但又很清楚太子是绝对不愿意听见这句的,于是道:“总之,既然遇上了,我便不会错过。哥哥,你不是总劝我,叫我尽快择一人成亲吗,如今我总算找到了,为什么你竟然又不肯答应?”
太子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滋味:“我只是让你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可是郝无奇她……她哪里像是半分能成为贤妻良母的人,更别提是瑞王妃了!”
瑞王淡淡道:“那么我就不要大家闺秀,也不要贤良淑德,更不要什么贤妻良母,我只要她。”
“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哥哥……”瑞王看着太子,慢慢地跪了下去:“如果你真疼我,那就成全我吧。帮我劝劝父皇。”
太子知道他果然是铁了心的。
“你!”太子攥紧了双手:“你叫我说什么好!父皇还在气头上,你不去灭火,反而要给他火上浇油,你真的就不为自己着想?”
说到这里,太子又道:“还有,你在断龙崖上的所作所为,只顾为了一个郝无奇,可你想过我们没有?你想过父皇,想过我,想过斐儿吗?你想过你要是有个不测,我们将如何?”
瑞王低头:“哥哥,这件事确实是臣弟太过托大了。可我当时没想过就死的……”
“你还敢说!知道你心思深,智谋广,但那是一条河,九死一生的河,那不是一个能对付的人,”事到如今赵徵提起来,仍是心头发冷:“你要对郝无奇只是单纯的喜欢倒也罢了,你竟为她到了这种地步……别说是父皇,连我都无法接受。”
他说完之后,便抬手将瑞王扶起来:“父皇的心思我不敢说,但你总该明白我的意思,我绝不容许,你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
瑞王垂眸不语。
赵徵吁了口气,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既然是追随端王的周琴北等人所为,就好办了。我已经命人请端王妃跟世子进京。到时候就不怕那些人兴风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