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人却像是很清醒,只微微笑了笑:“可你所做的事,和你口里说的好像是完全两样呢。”
她终于端起那杯不伦不类的茶,却没有喝,只拿在手里一边摇晃一边慢慢道:“你说你想把她留下来,可实际上你却把她放走了,而且还是从紧急通道放走的,甚至还让她带走了一个在外面拥有很大舆论的女人。”
女人抬眼看向荆野:“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商会的人在给我父亲打电话,而我父亲又有多生气吗?他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的。”
“我明白,这一点也要多谢方小姐。”
男人没脸没皮地又跟她碰了一下杯,重新靠回去,“我也接到了很多人的电话,尤其是薛老板,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让我好好反省,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就让我滚蛋。”
他叹了口气,很惆怅似的:“所以说,其实我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留下那颗明珠。”
女人终于把眉头皱了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别着急,方小姐,我这就回答你。”
荆野放了手中的杯子,靠着沙发看向对面的女人:“我的意思是,放她和申玉走,就是为了让她彻底陷入这里。”
“……”她在等待他的解释。
“那个孩子……”荆野顿了顿,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眼神幽深晦暗,“我只看一眼就知道,她不会满足于只救一个人离开的。”
“尤其是在,被那个获救的孩子告知了这底下到底有多少身在地狱却迫不得已的女人,以及在知道了那个逃生通道的位置后。”
“你是想说她很善良?”女人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
荆野却一摇头:“不,这不是善良,这只是……”
对上女人的视线,他微微一笑:“只是狂妄罢了。”
·
孟摇光窝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那边是申玉含着哭腔和颤抖的声音。
“……光是我见过的,就有二十一个,她们什么年纪都有,最大的有三十几岁,最小的才十几岁,看起来不过是初中生,但却都已经很成熟了。”
“薇薇告诉我,那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从大山里被卖出来的,也有在各个城市角落里掳来的,还有本身就是做这种生意但是是在地面上拥有自由的,他们会像挑选猪肉一样,从小时候就开始养着长得漂亮的孩子,等年龄合适了就送到那里进行培训和圈养,久而久之,他们连外面到底是什么样都忘了……”
渐渐的,耳机里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蒙蒙的听不清晰。
孟摇光蒙在被子里,被手机屏幕模糊地映亮脸庞,脑海里却响起了遥远而清晰的货车喇叭声。
那来自于记忆深处的,月色下车窗里,偷窥到的罪恶交易。
货车车厢里载着她相处过好几天的孩子,被运往看不到的公路尽头。
记忆里那辆货车是在远去的,但此刻它却又从深处驶来了。
它载着无数面目模糊的女孩,鸣着笛颠簸着,一声声一辆辆,越来越多的,从每一条路每一个角落驶过来了。
它们最终绘成一张巨大的地图,以黑色脏污的血为脉络,在无数城市与大山间纵横交错,最终输送到那座宫殿般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不夜之城。
而她在城中看见那个男人的脸,正在对她微笑,仰着头的,不屑而又狂妄的,等待的微笑。
黑暗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是少女在被子里死死咬住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