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太清楚不过了。之前在天青庐我不过不小心听到了一点猫腻就被毫不留情地关进水牢给整得要死不活,那还是有药君这个好人在,否则我还不得把命都给赔进去?
原本像这种天宫封严的高级机密就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应该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殊不知“传谣止于死”的道理?这下别看我轻轻松松就入手了无弦这个天大的秘密,且不论这对我没有任何益处,以后每天我还都得兜着脑袋如履薄冰地度日,一旦被人发现我知道得太多,杀人灭口绝对是不二选择。这么看来,他告诉我这些貌似确实是不希望我好好活着的节奏,但……
“我相信你。”坚定的语气。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毫不避讳地回望他,忽地唤道:
“靖雪。”
他蓦地怔住了。
“你……叫我什么?”
我看着他笑了,又一次清晰地唤道:
“靖雪。”
“……原来,你想起来了。”他无声地垂下眼帘。
“是的。”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出来却有些沉重。从我们重逢直到现在,这一刻真是迟了太久。“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希望……能陪着你。”
“……”他微阖的长睫轻轻一颤,半晌悠悠仰起头,我看到他总是僵硬着的嘴角此时竟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笑影——
他仿佛是释然了,但也一定,很累了。
独自熬过了这么长时间,此番他对我说出这些真相,可能只是希望在某个人面前时能轻轻松松地只做他自己便好,在疲惫时有个可供他稍微休息一下的地方就行——我该有多高兴,他选的这个人,是我。
“我有点困了。”他忽而轻语。
闻言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不由分说地靠在了我肩上,一副睡意朦胧不容叫醒的形容。
“噗,这撒娇的技能莫不也是惊鸿教的?”虽然我嘴上调侃着,看到他清宁的睡颜心里却是一片柔软。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
我默默地望了一会儿流淌在不远处的无定小溪,继而又看了看肩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暗想:关于循着无定河一直走下去就可以找到幸福的那个传言,说不定是真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抑制不住地有点小激动。偷偷瞟了几眼此刻身形正安稳起伏着的无弦,基本可以判定他现在已经十分耿直地睡着了。
心中窃喜。
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自己一颗色气满满的贼心付诸了行动,悄然无声地转动脖子伸长嘴巴企图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啄他一口——
就在还差一点点的时候……我怂了。
我突然想到,难道自己还要再像过去那样自私不负责任地与无弦纠缠吗?
他之前是靖雪,我狠狠亏欠了他;他现在是五殿下,我又硬生生地欠了他两条命……我记得他的时候,他对我比我对他好得多得多;我忘了他的时候,本人毫无歉疚感,反倒是他一直受着折磨还不计前嫌地帮了我一次又一次……
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真的就可以这样随随便便欢天喜地回到他身边了?我把他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客栈?从头到尾我付出过什么?就算他还是什么都不计较愿意接纳我,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拥有这么一份难能可贵坚定不移的感情?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此刻在梦中微微上翘的嘴角,眼前忽而就升起了一片迷蒙不清的水雾……
我陪他承担伪装和谎言的重担,这本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已亏欠了他这么多,毕竟不管是原来的靖雪还是现在的无弦,我都是这么喜欢他——即便我其实并没有任何依据和资格这么说。所以,能呆在他身边给他一点支撑和依靠,对我来说已是天大的福泽,若是还想进一步要求什么……确实就是不自量力的妄求了。
正自嘲着想要收回脖子离他远些,却蓦地听到了他若有似无的梦呓:
“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