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开始从周围的行李里挑拣东西,带在身上,他听到狗剩的话,顿了顿,道:“我们做弟子的,实不应该看师父去送死,不论师父自身是否愿意。
此事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
“师兄,你……”看到苏午的动作,李珠儿正要出声询问,
苏午已经先开口道:“道长还在与织锦山那只厉诡斗法,珠儿,你便领着大家留在这里,看顾道长,免得有其他厉诡侵扰他。
我去找师父,
看看能不能帮师父一把。”
在阴喜脉灶班子里,苏午这个大师兄的权威甚至比师父更重一些,
他做出的决定,灶班众人更反对不得。
“大师兄,那你须小心一些。
咱们阴喜脉灶班子,全靠你和师父撑着,要是你俩出了甚么事情,灶班子便就散了……”青苗拉住了想要抗拒的李珠儿,郑重地与苏午说话。
苏午点了点头,
拍了拍狗剩与秀秀的脑袋,背着包袱,转身走下山坡。
……
轰!
老道以山川龙脉总枢作为自己的耳目,此下亲眼见到,那棵萎缩得仅只有数丈高的诡树,此时骤地颤抖起来,树上的一张张血口嗫嚅着,忽地崩解成漫天血雨!
那血水如瓢泼般落下,
溅落在雪诡铺在大地的灰白诡韵之上,
刹那就将灰白诡韵晕染侵蚀成一片片暗红地带。
倏忽间,
从那暗红土壤中,
一株株硕大的灵芝生长出来了,
可怖的诡韵掺杂着山川龙脉的气息,萦绕着那些灵芝,
那些灵芝的‘芝伞’上,裂开一道道血口,血口的嘴唇蠕动着,‘吐’出了一具具尸体!
腐臭气味与灵芝香气纠缠不休,共同萦绕于此间。
血雨还在不断往大地倾注,
芝群密密麻麻虬结堆积,
不过眨眼时间,
就形成了一座‘灵芝尸山’!
这山还在不断增高,渐渐要与周遭的织锦山峦一般高耸!
老道心中毛骨悚然!
——随着那些灵芝聚集成灵芝尸山,周遭的山川龙脉也尽数朝那座灵芝尸山归拢去,盘绕在那座尸山之上,甚至让老道摄拿的此间山川龙脉总枢都开始出现分崩离析的迹象!
尸山还在演化,
山腰处渐渐凹陷下去,
显出一个像是墓室一般的方形凹坑。
凹坑里有灵芝与尸骨堆积成的立柱。
这时,
天穹忽然被黑暗遮蔽住了,
大地化为昏黄之色。
一些幽壑曲径渐渐从昏黄的大地中浮现出来,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真切,显得虚幻而模糊。
周身重新缠绕上锁链,眼睛里开始流溢血光,浑身血淋淋节肢都无力地垂落下去的师叔祖‘贞广’便站立在这阴间与现实的夹层里,
向老道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分外空洞阴森:“这只厉诡与周围山川龙脉本有关联——它就是此间山川龙脉催生出的一只厉诡。
其根系已在山川龙脉之中延伸开了,无法隔绝其与龙脉正位的联系。
这只厉诡,原本是一株灵芝,
有不可测的存在,
在它的芝伞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它因此开始诡化。
其后此地经历过诸多兵乱、灾祸,埋葬在周围的许多尸体,因为山形地势的更易,地龙翻身等缘故,渐渐聚集在了它的根系下,
助力它演变成一只厉诡。
我只能溯及它的过往至此了。”
贞广师叔祖顿了顿,看了老道一眼,接着道:“你若还有余力,当下便尽快逃跑罢,这只厉诡,非是你所能对付的。
若无余力,
往阴间看门诡那里奏表一封,
自己进阴间来罢,
躲过一时是一时,
即便躲不过,
也可托梦后辈弟子,让他们把你的尸体赶回宗坛,以期返生。”
老道苦涩地笑了笑,
他清楚宗坛当下是甚么情况,
自己入阴之后,只怕不会再有后辈弟子来帮自己‘赶尸搬山’了。
“师叔祖,
莫非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封押此诡么?”老道向‘贞广’问了一句。
‘贞广’道:“此诡本身乃是一只鬼灵芝,但它演化至今,本形早已移转,因它本形时时移转,它的分形必然会有与本形相违背之处,
若能操纵分形与本形相对,
可以令之陷入沉寂。
但如何操纵它的分形?
你现下连它的分形在何处都不知道,更不提操纵它的分形了——这才是最关键的所在。
话已至此,其他的,你自行考量罢!”
说完话,
‘贞广’恐怖而扭曲的形体,
携裹着重叠于人世的阴间,在老道眼中消散于无形。
而老道与师叔祖贞广言语的这些时间里,
灵芝尸山山腰处,墓室般的方形凹陷里,已经生出四根立柱,以及一道由尸骸堆砌成的、近乎九十度倾斜的棺座。
棺座上,巨大的棺椁从无形至于有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