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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六十一年(1 / 2)

【江山折笑】3个月前 作者: 不见青山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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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栖静静坐在昏暗的烛火下,一页页破旧的纸页承载着文字,带人一越千年。

良久,江晏栖疲惫地抬眸看向木椅上没了生息的老者,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感直压心头。她走上前去,又屈指探了探老者鼻息,什么也没有。

她以俯视的方式,眸色晦暗而深邃地凝视着佝偻在木椅上已僵直的老人,平静呢喃,“你早料到这一日了……却从未问我接不接受。”

伫立了很久,江晏栖走到桌案旁,借着那昏黄烛火,拿起一本旧籍——《巫祀起源》。

——神州开元初始,葳蕤繁祉的原始西部,诞生了神的子民——巫祀一族,占卜、祷告、预言、喜乐,这都是神明赐予人的能力。神明是高高在上的,所有人都要为此卑躬屈膝,人命只是大千世界最虚渺的一物,唯有心存敬仰,匍匐神威,方得风调雨顺。

献祭是最光耀之时,我们的血脉将自此留有神辉,浸透肮脏的人族血脉将为此而升华。

大千世界,浩淼宇宙,万物皆以阶梯层分,神明不可直视,神子不可忤逆,神权不容撼动!

〔在不约束人性与欲望的时代下,礼仪与道德统治不了乱流,王权皆是靠这些神秘主义诡异而残忍的仪式,渲染自己的超自然力量进行统治的。〕此话看来是后写上去的,却并非老者笔迹。

江晏栖坐在木椅上,摩挲着纸页,思想似被一层层剥离,看着封面的三个小字——巫起明,是老者的名字。

她的记忆渐回昨日——

老人腰间仍是别着一酒葫芦,倒躺在满雪的青石板上。那褴褛的衣衫抵不住寒风侵袭,老人便将自己藏在草堆中。

那时江晏栖方前往紫藤山庄,脚踝便被冰凉而粗糙的的东西握住了,饶是江晏栖都被吓了一跳。方低头,地上熟悉的嘶哑老音便响起,“江家女娃,你来了啊……”

仿是算计好的一般,老者话落,便嘴一歪,直接又闭上了眼。

江晏栖平静地看着地上老人,他的面皮都被冻得发白了,若非方才还见他说了话,凭那微弱的呼吸,江晏栖都觉得老人已是一具尸体了。

她和老人加上此次,虽才见三面,却也算忘年之交。没碰上倒好,这一碰上,江晏栖此刻也不能就将人扔这儿冻死啊。遂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老爷子,你不要你的宝贝了?”

此话落,老人竟是没有半分反应,良久,只口中吐露了些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去……厝路,遗楼小……筑旁,房子……房子……”

环顾左右,竟无一人。

无奈,江晏栖径直扶上了老人。老人全身的重量轻得像张纸一般,她很快便看到了遗楼小筑旁唯一的宅院。青石绿瓦,雪筑屋檐,竟有些分外的华美,这让江晏栖有些意外,心中却隐隐有了猜测——老人许是大限将至了。

这照汉关啊,该是他最后一步脚程了。

从老人身上拿下钥匙,进入宅院大厅后,江晏栖看到了桌案上,门柱上笔墨挥毫的痕迹,如同谢幕生命的最后一首赞歌。

“江家女娃,把……把那桌上青石顺时扭三,逆时扭五。”老人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只觉浑身气力竟都失完了。

江晏栖闻言有些犹豫,她答应了沈槐奚要去紫藤山庄送他回东槐的。她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他虽偏执,却从不骗她。

“咳咳……只一柱香……一柱香便好。”老人闭了闭眸,充满褶皱的面庞露出几分沧桑和释然。

江晏栖终是没能狠下心,一一照做了。她看到堂间留一道缺齿,已闭合了两齿了。每扭一次,她都需使尽全力,厚墙之后,会传来厚重的声响,罅隙的灰烬飒飒地抖落出来。顺三逆五后,江晏栖已是满头大汗了,“轰”的一声,一个狭小的暗室赫然分开堂墙,她方将老人扶进去,老人扶着墙用手掌按下了一块尖锐的石块嵌入暗墙,暗室便径直闭合了。

江晏栖心中下意识一慌,看向老人流满鲜血的手心,有了不祥之感。

老人却只是轻飘飘地掀开眼皮,这一次似是用尽了他一身余力,亦或许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颤颤巍巍地坐到了暗室下方的木椅旁,整个身子佝偻地蜷缩在椅子上,目光却又望向桌案的纸页,他低着音缱绻道:“巫祀一族啊……起源于神权,也终将灭亡于神权……所有人都是那长在彼岸的曼珠沙华,忘川河侵染了历史的记忆,他们被身份局限,永远不知除却花还有叶,除却叶还有花。”

“十岁之时,老朽便已无法直视‘不问苍生问鬼神’,那次祸乱葬送了我族人半数,亲人全数,我一族族长却在四处抓人准备祭祀,恐惧之下,无一人敢质疑其神权。老朽那时走得很绝啊……成了第二个‘叛族者’……”

“……呼……老朽的终点是大齐照汉关,历史却不会永远停留愚昧。”

“江家女娃啊……历史是要刻骨铭心的,文字也能入骨三分。”

“替老朽……替老朽将它们带去西离吧……老朽此六旬光阴只为打破神权桎梏。”

“赢了……我终究是赢了,伏邈……”

一辈子,他用了六十一年的时光追溯历史,够了,足够了,师父在天上看着,也该瞑目了。老人想着,只觉眼皮越发沉重。

话落,老人便再没了生息。

江晏栖伫立在原地,这座昏暗的密室静得落针可闻,烛火也不曾跳跃,只是那页面之上的文字仿若活过来了一般,赫然照射在江晏栖的心中——这是老人最后的绝唱。

而当江晏栖再翻开桌上一本厚重日记时,她的心凝了下来。

如墨挥洒的字迹有些凌乱,却字字珠玑——那是浸透了老人一生的痛仰。

“离开巫祀后,我见证了南州的兴盛,亦目睹了天下的衰亡,再历过四国鼎立,其间虽多舛,我却益清明。

在外界言,巫祀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种族,可笑的原因是,仅因它闭关锁国。怯于直视未知的世人将其展露的冰山一角,自主地构陷成了无法打败的强大,此亦为西离立足四国之根本。

可是仅迷惑狭隘的目光是不够的,种族的愚昧终会瓦解它自身的存在。

我看到了,看到了巫祀一族的灭亡,那一刻,我想拍案叫绝,骨子里的血脉却又不愿见此悲剧。

多么矛盾的思想,逼迫着我走向四方。

我知道救其愚昧,唯扩其狭隘,于是我选择了纵横时空的镜子——历史,我要将这犀利的事实展于人世,我要让这覆灭的前例成为警钟,我要把愚昧的狭隘裂为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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