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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乡异客 六十七(1 / 2)

【求索】5个月前 作者: 习惯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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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风了半个赛季的重庆展望,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会被上海红太阳狠狠地踩在脚下哩?要知道,在今年的联赛里,无论是在客场还是在主场,上海红太阳都没在重庆展望身上讨到一丁点的好啊……凭什么他们就能领先展望三分呢?这可是整整三分啊。就剩一轮比赛了,上海人的对手是已经彻底脱离降级苦海的青岛凤凰,在这个时候,谁还能指望他们能在客场阻挡上海人夺冠的步伐么?

为什么会在主场输给大连长风呢?往日的足坛霸主今年就是个送分的主儿,谁都不再怵他们,可重庆展望偏偏就输了这场比赛;输给广西漓江更是教人百思不得其解,上半场二比零的形势下教人一口气撵了仨球,硬生生把展望从联赛第一的位置上抓扯下来……还有刚刚过去的客场挑战北京长城,要不是中后场队员拼了老命高接低挡,兴许上海红太阳已经在扯天呼地地庆祝冠军卫冕了,而展望那条甲A联赛里教对手望风披靡的前场进攻组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掉了链子……欧阳东、段晓峰和雷尧,重庆展望的黄金组合,竟然会在一场比赛里集体状态低迷……

为什么会这样啊?!球迷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就不想用一樽冠军奖杯来证明自己吗?难道他们忘记了不久前他们在国家队时受到的屈辱吗?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这奖杯同样是热爱足球的山城球迷们朝思暮想的物事吗?难道这一切就象那张带着明显倾向性的报纸上说的那样,冠军也需要深厚的足球文化的底蕴,而目前的重庆展望,显然还不具备这种舍我其谁的冠军气质?

文化底蕴?冠军气质?一直到医院住院部的门口,欧阳东都还在心里对这些说辞冷笑。

不,他并不是在否认这些评论,实际上他还很赞同那张报纸的说法,并不是谁有钱谁就能买来一个联赛冠军,那需要足够的环境,需要审时度势的俱乐部、精明强干的教练班子和一群心思力气凝聚在一起的有实力的球员,还需要热情的球迷和热心的媒体……这就是足球文化底蕴吧?而冠军气质,欧阳东的微微皱起眉头,那东西他们曾经也拥有过,那时余指导还是展望的主教练,凭借着足以傲视整个甲A联赛的十连胜和骄人战绩,他在球队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和威望,连向来桀骜不驯的雷尧,人前人后都是一口一个“余指导”,而眼下高居联赛射手榜首位的段晓峰,更是余中敏从展望那一众嗷嗷待赛的板凳队员里提拔出来的,更不要说他欧阳东——余中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与很长时间才会联系一次的尤盛并不相去多少……

不是球迷的原因,再没有这样可爱的球迷了,他们就象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呵护着展望;也不是媒体的胡乱吹捧或者贬低让展望自乱阵脚,他们更不会因为骤然间高处不胜寒而变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展望怎么会有今天?欧阳东不禁苦笑,那抹凄楚的笑还没在他眉梢上形成,就已经转变成蔑视的冷笑,这既是对这个可笑事实的冷笑,也是对他自己的冷笑——

为什么会这样?!

是钱!是钱断送了重庆展望的冠军梦想,是钱买走了本该属于球迷的欢乐,是钱毁掉了他梦寐以求的冠军奖杯!都是钱!

最可笑的是,当那场金光灿烂的友谊赛结束之后,自己还掏腰包请客,拉着任伟他们喝酒唱歌谈天说地,只希望能帮着他们减轻心理上的压力,因为后面还有更残酷的比赛……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可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能……

三五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永远敞开着的住院部大楼的门,走向停车坪。

欧阳东立刻转身拐上大路边的小径。稀疏低矮的树影和灌木虽然不能完全掩蔽住他,可他相信那些人也绝对不会注意到自己。

那是王兴泰和罗成光他们。他和他们没话可说。虽然那天任伟没直接指认有哪些人参与了同广西漓江的“友谊赛”,可欧阳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没有王兴泰的点头和指使,除非任伟疯了,不然他绝对不敢做下那样的事!没有罗成光,这件事就绝对不可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而没有副领队的首肯,一向老实的萨加马绝对不会掺和进这桩不要脸的事——副领队和萨加马的经纪人有某种经济上的联系,这在展望根本就不是秘密!

望着三辆无声无息滑过的轿车,欧阳东阴沉着脸,恨恨地抿紧了嘴唇。就是眼前这些人,是他们亲手毁了展望已经伸手可及的冠军奖杯……

怒火又一次填满了欧阳东的胸膛,他黑着面孔在住院部大楼后面的小花园里转了好半天,可那颗热血澎湃的心就是平静不下来。“我们的足球水平只是亚洲二流”,这个为了推卸责任而下的妄然评判就象一条鞭子抽打着他;“欧阳东!滚下去!”,这已经渐渐被他遗忘的辱骂又一次回荡在他耳边;“东子,你是好样的!给咱们重庆拎个奖杯回来!”那个在重庆球迷见面会上拉着他的手就不放的精瘦男人说这话时,眼眶里都有着晶莹的闪光,还有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余指导,他听见自己的球队竟然会输给广西漓江时,一张原本就被伤痛和失去亲人的内心痛苦所煎熬的脸上骤然变得灰白,又蓦然变得殷红,红得似乎就要滴出血来……欧阳东还记得,当时老人那双瘦骨棱棱的手几乎都要把揉捏成一团的床单抓扯烂了。

余指导。欧阳东无声地念叨了一遍,他这时才想起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他是来看望那位让他尊敬的老师的。

欧阳东尽量用平缓婉转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是他在展望的最后日子了,在联赛结束之后,他希望能够换个地方、换家俱乐部,在新的城市和新的球会去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这样做倒不是说展望不是一家好俱乐部,也不是说重庆不是一座值得人留恋的城市,只是他还想趁着自己年青,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去体会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

“您也知道,我是个不安分的人,我在哪家俱乐部呆的时间都不长。最初的那家乙级俱乐部只有三个月,之后的莆阳陶然只有两年。”欧阳东对半仰半靠在一大团白色被褥的余中敏说道,脸上还露出一种恰如其分的自我嘲讽的笑容。他没有提起广西漓江的事。他不希望给眼前一脸倦意的老人带来更多的烦恼。

余中敏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半晌才咕哝了一句不怎么清楚的话。他脖子上的刀伤损害到他的声带,说话还不是那么利索,何况刚才俱乐部一行人在这里和他唠叨了许多时候,连气带急,他现在疲惫得几乎不想说什么话。可心爱的弟子当着自己的面说起转会这样的大事,又不由得他不说话。

看见欧阳东疑惑的目光,余中敏的大女儿轻声细气地说道:“我爸爸问,你准备转会去什么地方?”

“武汉风雅。”欧阳东迟疑地说道。他本来想提云南八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事情,刚刚结束同北京队那场比赛的晚上,丁晓军就借着邀约他去烟台参加自己婚礼的事,在电话里隐晦地提出邀约欧阳东转会到云南的事儿,可云南八星这个赛季糟糕的表现,又让欧阳东觉得实在不适合把它作为眼前的挡箭牌——人往高处走水望低处流,自己怎么能越走越回去呢?“他们一直想让我过去,董长江董指导又是我在莆阳陶然时的主教练,昨天晚上还和我在电话里说起这事,董指导和武汉风雅的这份情义我真是不好推却……”欧阳东低下头假作喝水,回避开余中敏父女俩惊诧和询问的眼神。他是说胡话哩。联赛都没有结束哩,武汉风雅就是再求贤若渴,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欧阳东——虽然重庆展望还差着上海红太阳三分,可那毕竟只有三分而已,联赛最后一轮的终场哨音落下之前,谁能说重庆展望就一定是亚军?再说,武汉风雅虽然拿不到联赛冠军,可他们已经杀进了足协杯的决赛,这时节怎么还能有空闲工夫来挖展望的墙脚?

余中敏朝女儿做了个手势。

“医生交代了,叫你把烟戒了,你嗓子都那样了……”大女儿小声嘀咕着,但还是拗不过父亲,从床头小灯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包香烟,数了数,拈出一支递到父亲的手里,又去抽屉里找打火机。

余中敏摇摇头,没让女儿替他把烟点上,他只是把烟卷放在鼻子下来回摩挲着,深深地嗅着那股淡淡的烟草香味。

许久余中敏才说道:“东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他看看女儿,他女儿立刻晓事地站起来,朝欧阳东笑笑,给欧阳东的茶杯里续满水之后,就拎着还有大半瓶的暖水瓶出去打开水了。

欧阳东向前倾着身子,专注着看着头上脖子上胳膊上还裹着纱布的主教练。

余中敏的第一句话就让欧阳东惊讶地张开了嘴。

“广西漓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刚才王总和罗指导他们来过,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余中敏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劝说欧阳东,他只能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乍一听见这个事,我也很气愤,很痛心……”可气愤和痛心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然发生了。“在足球圈子里,这不算什么新鲜事,联赛每进行到这个时候,总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有些会涉及到金钱利益交易,有些只是一些人情债,有些大概只是因为两家俱乐部往日里关系好。其实,不单单在我们的联赛里有这种事,在国外那些联赛里也有,谁都不能免俗。在足球这个锅里舀饭吃,谁还能没个三短五长的时候,这就象大山一样,都会有颠峰和低谷。颠峰时能意气风发,可低谷哩?那时就难免就要靠着运气和往日里攒下的人缘来救命……”

欧阳东默不作声。他不是不知道这中间的水深水浅,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还在九园踢乙级联赛时他和收过人红包,最后在总决赛时他们就差点栽在送红包的广西漓江队手里——又是广西漓江!甲B时他也踢过“人情”赛,输一场领的奖金比赢一场还多上许多……可正象许多人一样,他能理解那些灰色的事情,也能做那些灰色的事情——有时他自己都为这一点感到痛苦和悲哀,可生活就是这样,他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可能地把事情做得看起来比较圆满,尽可能地不让更多的人去经受痛苦——可在他心底里同样有一个容忍的底限。广西漓江的事,突破了这道底限……

“我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欧阳东很缓慢但是却很坚决地说道。

余中敏艰难地偏过身子,欧阳东立刻过来把他想要的东西递到他手里。

“不,我不要打火机。”余中敏摆摆手。他只是想换个姿势,长时间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让他更加疲惫,颈项和手臂酸涨得教他难受。他指指女儿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示意欧阳东坐到那里。

“有烟瘾的人总不能抗拒烟的诱惑。”余中敏把一直把玩的烟卷不舍地搁到床头柜上。

欧阳东坐在椅子上笑了,理解地点点头。

“我不会劝阻你转会的事。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展望和漓江的这种事情过去发生过,今年还在发生,今后一样还会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余中敏说道,“其实,这事也要怨我,要是……”他的神色突然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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