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将自己鲶鱼似的一张脸重新遮住,甚至还用布条捂住了口鼻——这一点显然是为了防范灵魂女王——尽管木辛几次阻击他,他还是像挣命似的一边抵抗一边继续,终于勉强在礁岩边上铺下了一圈稀稀拉拉的瓦片;尽管有的瓦片相隔如此之远,看起来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圈。青瓦在雾气里湿润朦胧,好像一块块润着光泽的鱼鳞。
他脸上的布条叫黑格尔打了个警惕,一直小心地与灵魂女王保持着距离,竟然到现在也还没昏过去。此时看着身边一圈歪歪倒倒的鱼鳞似的青瓦,几个人都不由停下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黑格尔粗声粗气地问道,“把我也包围在里头是什么意思?”
集人站在瓦片圈的另一头,离二人一虫远远地笑了一声。
“我早就想把这个拿出来了,一直没下定决心,总觉得时机不到,不能打草惊蛇。”罩帽的阴影下,他脸上两块垂肉一晃一晃地,“嘿,没想到事情就怕办。我这么下狠心一弄,也弄完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蹲了下来;集人站在瓦片圈外的一小块地方,伸手抠住礁岩边缘,好像生怕掉下去似的。
“你们这么楞着,大概还没明白过来。”他说话的时候,灵魂女王是头一个踉跄了一下的;紧接着,木辛和黑格尔也突然脚下失了衡,身子摇晃几下,终究还是咕咚一声滚倒了——不是他们的平衡力不强,而是因为这块礁岩正在慢慢地朝一边倾斜着立起来。
“铺上瓦片的,不就是房顶吗?”集人抠抓着礁岩,手指都白了,喘着气笑道:“放心吧,就算你们死抓着不放,只要再立过来一点儿,把你们都泡在海里就行了。”
他最后这句话早就淹没在了黑格尔的骂声里,谁也没有听清楚。
“真没想到,我竟能一下子扔进去三个。”
礁岩越来越直,从三十度、四十五度,渐渐地就快要变成九十度了;集人稳稳地趴在顶端,另外二人一虫却正在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任他们怎么努力、怎么挣扎,无奈礁岩上没有个就手的地方,眼看着就要掉进海里去了。
“女王,你不能将他弄昏吗?”木辛一脚蹬在半个瓦片上——刚才他还嫌这瓦片不挪动,现在它反倒暂时挡住了下滑之势:“黑格尔,你打他啊!”
“太远!”肉虫挂在一块凸起上,摇摇欲坠。
“能打早就打了!”黑格尔勉强抱住了礁岩边缘,一双胳膊被磨烂了,鲜血淋漓。
海面离他们只有几十厘米远了,黄影清晰可见。木辛倒是有办法,只是他双手不敢放松。
“你们两个,能不能撑住我一会儿?只要几秒就够!”他头也不敢低地高声叫道,心里最不放心的还是黑格尔。“我有办法将他打下去!”
“那还不赶紧的!”局势几次变化,如今黑格尔又成了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与灵魂女王挪近了点儿,各自伸出手臂,吃力地将木辛的身体抵在石壁上。木辛一条胳膊获得了自由,立即飞快地套上了人鱼尾巴。
“你干什么——”他身边的一人一虫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木辛充耳不闻。
人鱼尾巴一瞬间卷起的水柱,眨眼就冲上了高空,轰然一声砸在头顶的岩石边缘;伴随着隐隐约约的一声惨叫,海水霍然四溅,集人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海水和无数滑溜溜的黄色液体扑腾着、跳跃着,淋了几人一头一脸,又迅速从身上滑下去、落进了海里,却仿佛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它们兴奋的嘶叫。
“那……那小子终于死了?”灵魂女王好像还有点儿不敢置信。
“掉进海里去了,”木辛觉得浑身都像虚脱了似的;假如集人又不知怎么逃得一条活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再战斗下去了。“礁岩这样立起来,我离海水近了,倒是方便用鱼尾卷起水柱攻击人。”
如果还是在一块平平的礁岩上,只怕木辛这边刚一猫腰,后边就得跟上来一脚。
礁岩终于停止了倾斜,静立在水中不动了。三人取得了暂时的平衡,都松了口气,各自想办法爬回顶端去;也不知道耗费了多长时间功夫,海水里突然“哗啦”一响,差点叫神经紧紧绷了一天的木辛叫出声来。
“宙斯!”先爬上去的黑格尔张望着叫道,“那小子变成宙斯了!”
木辛一惊,还来不及说话,却只听白雾中不知是哪儿,又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和——和——听起来像是皮革摩擦时的“吱吱”声。
灵魂女王突然眼睛亮了。